贺芷雅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萧舒月要做的，居然是这样一件大事。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只与她相关。
但是，萧舒月却告诉她，这件事不仅仅是与她相关。若处理得当，会让全天下的女子都跟着受益。
因为，要借着这件事，推动律法的完善。
一旦律法得以完善，以后如果再有这样的案子，便有律法可依，可以直接宣判。
不须深思，贺芷雅就知道，这件事很大。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难以置信。
要做这件事的，居然是萧舒月。
以往她对萧舒月了解不多，可今日听萧舒月说这一番话，她才恍然大悟，这是一个胸中有丘壑的女子。
这倒也是，能被君北寒看上且深深着迷的女子，岂会是寻常之辈？
不，不能这样说，应该说，能被萧舒月看上，是君北寒的荣幸。
萧舒月真的很特别。
心里如此想，贺芷雅心中突然涌起万千豪情，以往二十余年的人生里，她尚且不曾有过如此心潮澎湃的时候。
这一瞬，她只觉得自己这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算我一个。”许久之后，她听到自己说。
“会很难。一旦开始公开议论这件事，你的压力会很大。”
贺芷雅深吸一口气：“我明白。”
说白了，这件事是要挑战全天下的男人，是男权。
这并不容易。
正是因为明白，贺芷雅才郑重道：“我明白这件事有多难，但是，我不会退缩。”
萧舒月点点头：“你有这个决心就好。你放心，我会一直在的。无论进行到哪一步，只要你觉得无法再坚持，随时都可以停下来。”
贺芷雅认真地看着萧舒月：“您真的很特别。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何要做这件事？毕竟，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件事对您没有什么好处。”
“我也是有女儿的人。”萧舒月意味深长道。
贺芷雅突然就懂了。
因为，她也是有女儿的人。
她们都希望伴随着更好的律法的实施，她们的女儿会有更美好的生活，不必将成亲当成一场豪赌，不必因为一桩失败的婚事而搭上整个人生。
她们的女儿值得更好的人生，也应该选择更好的人生。
那么现在，就由她们这做母亲的，来踏出第一步。
“我不会退缩的。”贺芷雅认真道。
萧舒月点点头：“我也不会。”
达成共识之后，贺芷雅步履轻松地走了。
晚上，君北寒回来后，知晓了萧舒月所要做的事情，并不觉得意外。
“需要我做什么？”君北寒走近，柔声道。
萧舒月笑了笑：“忙了一天，肩膀有点酸，为我捏捏肩膀吧。”
君北寒笑笑：“好。”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便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的力道把握得很好，不会太重让她觉得疼，也不会太轻，给人以隔靴搔痒的感觉。
总之，恰到好处。
第二日，萧舒月早早地就起床了，亲自给君北寒穿衣服。
君北寒受宠若惊，打趣道：“怎么，这是要送我去登基吗？”
萧舒月白了他一眼：“少贫嘴，乖乖去上早朝。记住了，今日早朝上关于这件事的一切，都要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好。”
君北寒这一去，足足三个时辰之后才回来。
原本按照正常的流程，最多一个时辰，早朝也就该结束了。
可这次，硬生生多了两个时辰，四个小时，回来的时候，都要吃午饭了。
但，君北寒顾不上吃饭，先把早朝上的事情告诉了萧舒月。
如他们昨晚睡前闲谈时预料的那般，这件事颇有波折。
今日早朝之上，萧谨言提出了这桩案子，因为无律法可依，所以请示萧锦宸的意思。
身为皇帝，萧锦宸自然不会直接发布命令，而是询问朝臣的意见。
这一次，朝臣的意见几乎是一边倒，都觉得这件事不大，大理寺就可以解决。他们认为，既然做丈夫的不愿意和离，自然有不愿意和离的理由，那么，不和离也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的论调一出来，霍老大夫就不干了，他当即甩出抄录整理的大理寺卷宗，将一桩桩惨烈的案件陈述在朝堂之上。
说起来，霍老大夫也真是神了，这么大的年纪了，在朝堂之上遍数卷宗，从头到尾，硬生生说了一个时辰，即便是到最后，也是气不喘声不颤，自始至终都是中气十足，感情充沛。
随着他的讲述，那些卷宗上记录的案件变得生动起来，涉及的相关人等仿佛在他的讲述下活了起来：怀着九个月的胎儿却被丈夫毒打致死的孕妇，验尸时满身乌紫；因为顶了一句嘴，便被丈夫丧心病狂地碎尸的十九岁女子；还有一成婚便被丈夫虐打，不堪忍受，吞炭自杀的女子……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血泪。
据君北寒说，当霍老大夫说完之后，整个金銮殿都沉默了。
这一刻，他们是如此真切地意识到，这不是一件小事。
但同时，他们并不觉得，这需要拿出来在朝堂上议论。
这时候，君丞相出列，说了一番振聋发聩的话：“的确，相对于军国大事而言，这件事并不大。但是，诸位同僚不妨细想一下，若丈夫杀死妻子，虽然不至于要偿命，但，也是要坐牢的。一家的男人坐了牢，那么他的孩子、父母就无人照管。长此以往，上了年纪的父母会无法度日，没长成的孩子会失去依靠，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会因此沦为乞丐、流民，甚至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说白了，事情虽小，影响却大，甚至会影响几代人。如今大魏百废待兴，正是要蓬勃发展的时候，那么在这种时候，乞丐、流民、山匪则是越少越好。否则，大魏的昌盛，便无从谈起。”
君丞相这一番话，可谓是以小见大，说的众人心服口服。
有霍老大夫和君丞相出头，这件事，便有了议论的可能。
但，是不是要因此修改律法，还有待商榷。
“咱们这里的立法机构，是哪里？”
“是三法司：大理寺、刑部、都察院。”
萧舒月接着问：“那早朝的最终结果是什么？”
“陛下提议，让三法司在一起商议。目前，商议还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就是还有变数。
大理寺寺卿是萧谨言，这里倒是不用担心。
可刑部和都察院就有点难办了。
于是，萧舒月瞄上了君北寒，她讨好地笑了笑：“夫君，你和刑部尚书、都察院院长熟吗？”
“不熟。他们都是文官，不过倒是打过一些交道。”
君北寒仔细一说，萧舒月就明白了。
之前的刑部尚书和都察院院长不咋滴，但是，如今已经换掉了。
新换上来的刑部尚书和督察院院长，都是刚正不阿的类型。
换句话来说，就是秉公办事，不可能被收买的类型。
萧舒月灿然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们只需秉公办案就是，不需要他们徇私。接下来，就看他们怎么商议了。”
但是很快，萧舒月就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