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看到那个归字时,江银素猜的那样,里面是一间面积大到离谱的画室,墙面和地上零零总总至少有两百幅画。
每一幅画的色彩都是那样明媚绚丽,冷暖色调交重,阳光透过湛蓝的天空,洒在花草水木之上,微风扬起的瞬间,光与影清晰可见,无论是风景,建筑,还是形形色色的世人,都被画笔恣意捕捉,禁锢在了她眼前所见的画纸上。
笔触之间,似乎就能看到当初执笔之人的神采飞扬。
一瞬间的惊讶过后,江银素环顾四周搜寻,看到画室中间的地上坐了个人。
白色衬衫上到处都是灰尘的痕迹,漆黑的发丝有几分凌乱,莫名狼狈,从来都极其挺拔的腰背身姿此时竟然微微弯曲,透着几分被硬生生压弯的佝偻之态。
江银素呼吸一滞,大脑似乎还没有发布指令,身体却已经走了过去。她站在青年旁边,唇齿微微颤抖了几下,才艰难发出声音。
“晏云归。”
青年的视线空洞而又深邃无边,就那样定格在前方的那幅画上,仿佛那就是视野所见的整个世界,他连江银素走近的动静都没听见,直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才慢半拍的抬起头。
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无力,没有半分血色,眉眼之间还带了一点疲惫和倦色。看到江银素,神色有些怔愣,眼底有疑惑的情绪缓缓浮现,大概是不解江银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晏云归轻轻动唇,却没有立刻发出声音,他的嘴唇有些干裂,像是干涸了一样,“你……你怎么在这儿?工作呢?”
江银素听到他这么说,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说:“我男朋友彻夜未归,不知道去哪里了,家里老人都打电话打到我这里,我还有心情工作?晏少爷,在你心里我的事业心就这么强是吗?”
晏云归仰头看她,眼神迟疑的眯了一下,好像是在反问她难道不是吗?
江银素愣了下,想到上辈子自己的所作所为,心虚的眨了眨眼睛。
她也不在乎地上那些灰尘,坐到青年身边,莲里莲气地说道:“哥哥,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就这么看我的吗?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晏云归静静看着她演戏,觉得很可爱,也很有意思。
抬手过去,他想要像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发,却发现自己手上都是灰,脏得要命。
而江银素她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干净靓丽的衣服,那样光鲜亮丽,那样美,像是一朵娇艳绮丽的玫瑰。
江银素察觉到晏云归的动作,在他即将收回手之前,抓住他的手,用自己的衣服替他擦了擦手指,放到自己的发顶,朝他温柔一笑说道:“擦干净了,你想怎么碰我都可以,就算不干净,你也可以随时碰我。”
晏云归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俊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惶然:“可以吗?就算我不干净,我很脏,我也可以触碰你吗?”
江银素极快的皱了下眉,即使她不知道晏云归过去发生了什么,也不喜欢青年这么说。
“可以,你可以碰我。”江银素捧起晏云归的脸,目光仿佛笔墨般描摹着那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以及略微失色却线条优越的薄唇,“晏云归,你答应了我的许愿,要这样一直到老,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这个,你答应了我,你不能食言。”
说完江银素紧紧地搂住他,呼吸落在耳畔,温热而又灼烧似的轻声低语:“抱我,晏云归,抱紧我。”
晏云归迟疑片刻,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抬了起来,抱紧怀中的人。他无法控制的将脸埋在江银素的颈窝,声音沙哑至极:“江银素,幸好你在。”
“幸好有你在……”
江银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因为上辈子她不在,这辈子也是因为贪生怕死,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但是现在不会了,以后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江银素轻抚着晏云归的脊背,无声的安抚着,像青年曾经为她一次一次做过的那样。等到晏云归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将人放开,凑近过去,一遍一遍亲吻他的眉眼,他的唇。
低声轻语:“我在……”
“我永远都在……”
晏云归能够清楚感觉到眼前人笨拙且生涩的安抚,像是一道温暖明亮的光,毫无芥蒂的照着他满身的脏污,照着那些漆黑深邃的阴影。
青年忍不住轻轻勾唇,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脸颊蹭着她的手心,像是撒娇似的低语:“江银素,你从来没有这样亲过我,果然,会哭的人才有糖吃。”
江银素动作一滞,怔了片刻,亲了亲那双潋滟含情的眼睛,仿佛许下承诺般郑重说道:“我以后都这样亲你。”
晏云归嗯了声,没有再说什么。
江银素只能陪着他,抱他,亲他,像是一只感知到主人伤心难过,主动去温暖安抚对方的小动物。
晏云归被她这样亲亲抱抱,心底仿佛填进了某样东西,变得踏实着落了一些:“好了,我没事,你陪我坐一会儿,等晚上,我们就回去。”
江银素闻言,心里才轻松了一点,想到这次的事,她犹豫了很长时间,觉得还是要彻底剜掉晏云归心里腐烂的伤痕才行。
只有这样,伤疤才能有真正痊愈的那天。
她有些紧张地抓住晏云归的袖子,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情:“哥哥,你和晏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晏云归没回答,目光落在前方,江银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幅画。
那幅画非常诡异,江银素第一眼看到就觉得不适,画上的主人公是一个没有脸的婴儿,身上燃着熊熊烈火,双脚被烧的焦黑。
右手手腕上有割腕的伤痕,鲜血流淌了一地,左手则是被一把刀削的只剩下手骨,脖颈上绕着一圈绳子,仔细看,才发现婴儿的脖子是断的,被绳子硬生生扯断的。
火烧,割腕,削肉,断首,这些极刑却都落在了一个婴儿身上,即使只是画,也太过于残忍了。
江银素忍不住蹙眉:“这画是谁画的?”
她觉得晏云归不可能画出这样残酷恐怖的画,画室里的其他画那样温暖明亮,仿佛只有阳光明媚,但是这幅画,充斥着死亡和黑暗。
晏云归转头看向她,伸手将她抱了过来,坐在自己怀里。他的下颌抵在了在江银素肩膀上,抓住她的右手缓缓抬起,覆在那画中婴儿没有五官的脸上。
“宝贝,其实,你是认识他的……”青年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喑哑,充满了阴郁病态,让人毛骨悚然。
这幅画太诡异了,江银素碰都不想碰,想要收手,晏云归却强迫她抚摸着婴儿的脸,一遍又一遍,固执至极。
过了良久,晏云归忽地低笑出声,那双仿佛天生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在明亮的日光下仿佛蕴满了桃花灼灼的艳色,俊美苍白的面容犹如冰雕般精致淡漠,似乎无法留下半分暖意,只剩下凛冽与寒薄。
他的声音更是阴森诡异,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恶鬼,在白日和温暖中恶魔似的低语。
“宝贝,这是我,画里的婴儿,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