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临的脸色此刻已经难看至极，不敢抬头。
“太子现在何在？”
“回陛下，太子殿下正在殿外。”
元帝点点头：“让他上殿来吧。”
楚墨临伤势不轻，在身边内监的搀扶下才得以步履平稳地走进大殿，脸色还是苍白如纸。
“孙儿叩见皇祖父。”楚墨临曲膝欲跪。
元帝看着如此虚弱的楚墨临，眼底一丝心疼，连忙起身下了金阶，匆匆走到楚墨临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你怎么？”元帝看着楚墨临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
“孙儿不孝，让皇祖父担心了，不过如今已经无性命之虞了。”
“你何时回来的？”
“有五六日了，生怕直接回皇宫会生变，就直接去了南柏王府。”
“那怎么又是在袁卿家中养伤？”
“堂弟搜查南柏王府，当时情况不明，就又去了袁家。”
“搜查南柏王府？”元帝皱着眉看向楚景临，楚景临心下一惊，连忙跪下。
“搜查南柏王府？”元帝笑笑，“你为何要搜查南柏王府？”
楚景临咬了咬牙：“全因京城外有人说夜里看见南柏王爷江渐策马回京，身边跟着几个精壮将士，孙儿担心其中有什么隐情，若是传扬开来会对南柏王府不利，便前去查探。”
“那你，查探出什么没有？”
“并未。”
“是谁告诉你看见南柏王回京的呀？”
“是，是王府侍卫，他们出城想打些野味来吃，晚上没能及时回府，便在树林睡下，刚好看见的。”
元帝点头：“原是误会，江家受委屈了，可有打扰到老王爷和老王妃啊？”
江瑜连忙跪下道：“谢陛下体恤，母妃都安排好了，祖父祖母并不知情。”
元帝点点头：“那就好，景临搜查南柏王府既是如此缘由，但做事欠妥，既然没有实在证据，便不该在大白天大张旗鼓，今日上门去给南柏王府赔罪吧。”
“是！”楚景临不敢反驳，咬牙应下。
元帝紧接着又紧张地看着楚墨临：“你可知行刺之人是谁派来的？”
楚墨临摇摇头：“不敢确定，只是听口音像是京城人士。”
“京城？”元帝眉头紧皱。
“陛下，在太子回来后，臣家中请了大夫为拼死保护殿下的几位侍卫大人请了大夫诊治，如今他们都醒过来了，可要传他们上殿问话？”
元帝摇摇头：“这件事不急，胆敢行刺当朝储君，背后的人必定不简单。”
“娇娇呢？”
楚景临心下一紧，深深地伏地请罪：“请皇祖父责罚。”
元帝眼眸眯了眯：“怎么了？”
“证道司大牢被劫，永安公主和傅世子，都不见了。”
此话一出，殿中哗然。
自证道司设立以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居然连证道司大牢都能随便被劫。
楚景临能感受到元帝的眼神从不敢置信到锐利，如铁钉一般扎在他身上。
皇祖父向来仁慈，尤其是上了岁数以后，再不会像从前一样严厉，这样威严的眼神，他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怎么回事？”元帝咬牙切齿地问。
楚景临背后开始渗出细汗。
“在，孙儿去搜查南柏王府那日，证道司牢狱被劫，孙儿已派人追查。”
“那追查可有结果了？”
“还，还没有。”
“混账！”元帝眼中怒火燃烧，一拂袖打翻了旁边的烛台。
旁边侍奉的内监吓破了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火起的很快，楚景临也不敢动，任由火焰灼烧，疼痛感一波接一波地来袭。
“愣着什么，灭火。”
元帝看见一屋子人死人一样没一个人动，眼看着火都快烧到楚景临的身上了。
朝阳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元帝让人扶着楚墨临回东宫休息了，一脸铁青地坐在龙椅上，贤妃一直拍着元帝的背为他顺气。
元帝沉沉地看着殿下众人慌乱的模样，眼色沉的能滴水。
这件事最终以元帝被气昏过去草草结束，楚景临只能心情忐忑地回府，证道司暂时被封锁，楚墨临下令由刑部尚书暂时监管证道司。
楚景临留在府中，便是秦落柔来请见也推辞了，只看着书，却也是心烦意乱看不进去，望着窗外发呆。
“就这点事情，也值得你萎靡不振？”楚宁难得离开自己的房间，来到楚景临的院子。
楚景临瞥了一眼，他身后居然跟着秦落柔，而非瑕奴。
“父王！”楚景临淡淡道。
“怎么？这点事情就让你在这里自甘堕落了？”
楚景临嗤笑一声：“堕落，父王，我们在这里筹谋规划，规划了这般久，天衣无缝却还是不知落入了谁人的圈套，江渐莫名其妙不见了踪影，证道司被劫，这几日皇祖父又一直在昏迷中，每个什么解释，整个皇宫都关上了大门，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父王还希望孩儿怎么做？”
“你向来聪明，如今倒是犯起了傻。”楚宁淡淡道。
“犯傻？”楚景临笑笑，“是啊，孩儿自然比不上父王远见卓识，胆识过人。”
楚宁静静地看着楚景临的脸，挥挥手让秦落柔出去了。
“这里是盛京城，天子脚下，为父远在秦州，绸缪多年才有课如今的势力，文氏和秦氏都被我收归麾下，为我所用。”
“在这京城里，也唯有南柏王府加上袁氏才配与我们争。”
“可是这样的局面却被人轻松破解，你不觉得奇怪吗？”
楚景临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
“能在京城翻云覆雨，只手遮天，连楚娇和我们一起算计进去的，还能有谁？”
楚景临垂眸，手却轻轻颤抖了起来。
“皇，皇祖父！”他不想相信，却也没有理由不相信。
“这下你知道我为何迟迟不动手了吗？”楚宁看着他。
“景儿，这就是君王，你皇祖父在位这么多年，秦氏，袁氏，文氏，四大王府皆在他掌握之中，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只有明氏的案子。”
“你以为他当真不知秦氏上位有隐情吗？”
“不过是因为这威胁不到他，只要不闹出来闹的皇室脸上无光他便不在乎，不过他也没想到会是明氏那样的案子。”
“若非我们养精蓄锐这么久，兵马粮草人脉全部都备齐了，为父怎么敢与之一战呢？”
“那如今？”楚景临被震住了，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如今，楚娇和傅云归在谁的手上说不清，江渐到底在京城还是在松洲也说不清，景儿，如今已经是危急关头，这个京城，要翻起大浪了。”
“父王今日与我说这些是……”楚景临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来就是告诉你，睿王已经进京了，所有兵马粮草都已经筹备齐全，可是为父依旧没有十成把握能赢下天下，因此不会轻易动手。”
“这段时间，是最艰难的时日，我们每日都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过日子，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皇祖父，他终究是相信了他们，打算相助他们，对付我们？”
楚宁摇摇头：“不，这么多年的父子之情，慈爱之情都不是假的，若是存心想对付我们，我们如今应该已经油尽灯枯了，还能站在这里筹划大业吗？”
“那皇祖父到底想干什么？”楚景临越发糊涂。
楚宁沉沉地叹了口气。
“都说他最是仁慈，可是一个君王，承接盛世的君王，他怎么敢懈怠，怎么敢心慈手软。”
“不过他内心一直挣扎着，不想被权利支配，想让自己哪怕站在巅峰处，也想保留血肉保留人性的挣扎罢了。”
“他现在做的，不是为了对付我们，但也有防范和试探之心，他不愿被人诟病，所以他在等我先出手。”
“可是皇祖父既然爱着天下生灵，芸芸众生，他又怎忍心看着生灵涂炭？”
“因为他也了解我，虽说成王败寇，但我终究是他的孩子，也想正大光明上位，也不想只用一句成王败寇去掩盖所有。”
“世间之事，哪有能被一直藏着的，不过都是见与不见罢了。”
“如今是大齐，无人敢置喙楚氏，可若是有一天……”
“这点我自然明白，可是我们就不能学前人？”
“景儿！”楚宁打断他。
“我知道我自己不是个好人，可我也有我自己的坚持。”
“幼时我在家中不得喜爱，你皇祖母来了，见着我聪明伶俐，甚是喜爱，便向着将我带回去过继。”
“我幼时也有过一段幸福的日子，即便是后来太子出生，也不曾薄待过我。”
“可人就是如此，我也想问鼎九五至尊的位置，我忍的千辛万苦，不对太子出手，可是造化弄人，一次次让我看到希望，又一次次毁灭。”
“三个孩子中，先太子最有君者风范，可惜身子太弱早逝。”
“一个楚墨临还算有些能力，但终究不及我，楚舟临一心陶醉于江湖，我有时候想，这上天究竟是何意思，我有那么不好的出身，却能被过继给你皇祖父，做了堂堂正正的皇子。”
“我聪明伶俐，才能远在睿王和楚墨临之上，偏偏现在送来个楚娇搅局，若是没有楚娇，我便能扳倒楚墨临。”
“一次次给我希望，又一次次让我失望，我毕生所愿不过那把龙椅而已。”楚宁陷入回忆，神情之间有些挣扎。
“这些原本不属于我的，曾被送到我面前，却又一次次被拿走。”
楚宁痛苦地皱起眉头，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疯癫了，可是这种感觉实在让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