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吃火锅调料碗的时候,江词习惯只加香油和蒜泥，如果吃着吃着觉得太辣了受不了，那就再往碗里加一点醋中和一下。但徐虞安习惯什么都加一点,香油、蒜泥、葱、香菜、花生碎芝麻碎……再来一点酱油醋盐，小小的料碗弄得满满当当。
江词看了看徐虞安面前的碗,又看了看自己的,不太能理解徐虞安往碗里放那么多辅料干嘛,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徐虞安也不太能理解江词只往碗里加蒜泥。
但个人习惯嘛，他们俩互相瞅瞅,谁也不出声，就默默开吃。
牛肉是最先放下锅煮的，但之后徐虞安又往锅里倒了好些菜，说了那么久的话，等到锅里都沸腾了才开始吃,牛肉咬起来就有点老了。
江词觉得有点可惜,默默细嚼慢咽的把牛肉吃掉,然后用漏勺帮忙夹了块虾滑。在料碗里滚了一圈，吃进嘴里还有点烫，但轻轻咬破,虾滑柔嫩的肉质和渗着火锅香辣汤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口感很棒。
江词的眼睛亮了亮,吃完嘴里的食物，然后眉眼弯弯对徐虞安说：“好吃欸！”
徐虞安被他的笑意感染，有点骄傲的挑了下眉：“我都说了这家店味道可以吧。”
又吃了会儿,江词被辣得脸颊泛红,也觉得有点热了。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起身把风衣外套脱了挂到衣架上,然后穿着不厚不薄的卫衣坐回来，继续乖乖夹菜吃菜。
素菜叶子一直到最后才放下了锅，吸饱了滚辣的汤汁吃进嘴里，江词一不小心被呛了下。他赶忙把菜咽下去，然后伸手接过被递到眼前的水杯，狠狠灌了几口顺气。
徐虞安无奈的轻拍着他的背：“被呛到了，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赶紧吐出来吗？继续吃不是更难受？傻不傻啊你。”
江词嘴里含着水，不方便说话，就摇了摇头作为回应。
被呛到的不适感缓解之后，江词放下水杯，抽了张湿巾擦嘴和手。
徐虞安挑了下眉：“不吃了？”
江词“嗯”了一声：“我饱了，你继续吃，我不催你。”
徐虞安觉得好玩，笑道：“被呛到了所以就不吃了？像个要面子闹别扭的小孩子似的……”
“才不是。”江词微微睁大眼睛，觉得冤枉，“我本来就打算最后吃一点青菜，然后就不吃了，跟我有没有被呛到才没关系！”
“哦，这样啊。”徐虞安点点头，也不知道信没信。
江词瞅瞅他，说：“你赶紧继续吃，不要再看我了。”
徐虞安一乐：“你刚刚还说不会催我呢，这会儿不好意思了就开始催了？”
江词不理他了，低头看手机。
徐虞安自顾自笑了会儿，然后继续吃。又过了十多分钟，徐虞安也放下了筷子，按呼唤铃叫来接待员结账。
江词原本被辣红的脸还带着点红意，一时间也没觉得冷，没想起来要把外套穿回来。
结完账，两人起身准备离开了，徐虞安才走到衣架前帮他把外套拿过来。
江词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接来穿好：“谢谢。”
徐虞安就抬手揉了揉江词的头发。
最近老是被徐虞安这样猝不及防揉揉脑袋，江词已经做不出应激反应了。他习以为常默默垂眼，正要往外走，才想起来……这屋子里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个接待员！还有个人！
徐虞安刚才揉他脑袋，被看到了！
江词扒了扒拉自己额前的头发，表情镇定的继续往外走。
他想……这里的员工应该都有保密协议的吧。就算看到刚刚那一幕，应该也不会出去乱说、传徐虞安的八卦吧？
要是被传绯闻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就说……徐虞安是他哥，他们俩是亲戚。
就这样~
走和来时一样的路，两人回到地下停车场，开车驶离餐厅所在的大楼，前往苏家。
“你猜，苏家的人现在在干什么？”徐虞安突然带着笑，语气轻快的问。
江词认真想了想，突然顿了下：“其实……苏回年会在今天回来这件事，一直都只有我在说而已吧，我刚刚想起来这件事，你好像都没有怀疑过。万一我在说假话呢？”
徐虞安莞尔：“如果那个人今天没有回来，那也肯定是给你消息的人错了，我们江小词是不会骗我的。”
江词抿了下唇，然后小声说：“我会的……”
徐虞安挑了下眉：“什么？”
江词轻咳了声，没有重复，而是回答徐虞安刚刚的那个问题：“苏家的人……现在在给苏回年过生日吧，毕竟一家人好久不见了，难得团聚一下。说不定他们到外面庆祝去了，我们过去会扑个空呢。”
“扑空了，那我们就坐在苏家客厅里等他们回来，给他们一个生日惊喜。”徐虞安接过话道。
江词：“……”
听上去……其实蛮有趣的样子。
不过，江词和徐虞安这一趟并没有扑空，苏家除了苏父苏怀之外，苏母丁绮和长子苏成风都全全乎乎的在家，而苏回年……也确实已经回来了。
江词甚至猜对了，苏家的人确实在给苏回年过生日。
来开门的佣人看到徐虞安和江词之后，脸上都僵了一下，然后才尴尬的打招呼。
徐虞安脸上带着笑，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尴尬：“怎么了，叔叔阿姨人不在家吗？”
闻言，佣人愣了下。
一直以来，江词喊的都是“苏爸爸”、“丁妈妈”，总是要缀着姓氏的。徐虞安倒是“爸妈”喊得自然顺口，礼仪上挑不出问题来。
但他今天直接张口就是叔叔阿姨……佣人品了下，总觉得笑眯眯的徐虞安像是来搞事情的。
“在的……”佣人假咳了声，有点心虚的笑道，“我这就去喊太太……”
徐虞安挑了下眉：“怎么，现在我们回来还需要特意通传一声，才能进门了？”
这话佣人怎么敢接，只好赶紧让开门口的路：“哪里哪里，怎么可能，小少爷你们快进来……太太和大少爷都在呢，先生还有一阵儿才能回来，但也已经在路上了，看到你们回来肯定很惊喜的。”
惊喜不敢说，意外是肯定有的。
江词和徐虞安走进客厅，就发现室内有特意装饰过，还用写着“happybirthday”的一堆气球扯了条横幅挂在空中飘着。红色横幅上写着白底字——“欢迎年年回家！”八壹中文網
屋子里多了些花束，连客厅连接的楼梯扶手上都特意用鲜亮的彩带束了繁复的结。
很有庆祝生日的氛围。
而客厅内，苏母丁绮正坐在沙发上，拉着身边年轻男生的手嘘寒问暖，苏成风就坐在二人斜对面最近的那个单人沙发上，向来严肃的脸上也带着柔和的笑意。
江词和徐虞安走进室内时，那个年轻男生正在对丁绮说：“爸爸出差了就不要特意赶回来了，我突然回来本来就不太好……”
这个和江词年纪一般大的人，就是苏回年。
听到苏回年的话，丁绮满脸心疼：“胡说什么，这里……”
话没说完，丁绮就看到了走进来的江词和徐虞安，然后话头顿住。
苏成风发现母亲的异样，回过头一看，然后一时间也愣住了。
见丁绮和苏成风的反应，徐虞安垂首看向身边的江词，轻轻一笑。江词原本被屋子里的气氛影响，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徐虞安冲他轻笑一下……江词就蓦地轻松下来，也乖乖笑了起来。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丁绮的话说到一半也没了下文，苏回年微微低着头等了会儿，没等到后续，才抬起头、顺着丁绮和苏成风的视线看过来。
对上苏回年的视线，江词弯了弯唇。
苏回年蓦地握紧了手。
但苏回年的手原本就是被丁绮握着的，他这一动作，让丁绮瞬间吃痛：“年年你怎么了……”
苏回年连忙松开了手：“没有……原来妈妈你们今晚和小词也约好了吗，那是我回来得不是时候了，我就先走了……”
“年年……”丁绮连忙拉住想要起身的苏回年。
苏成风也把视线重新落到苏回年身上，心疼道：“你走什么走，走了三年还不够啊，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今天还是你生日，就在家里过，哪儿都不许去！”
丁绮也柔声说：“就是啊年年，你刚刚不也说很想念家里吗，不要走了，好不好？小词是个好孩子，以前就说过并不讨厌你的，你们好好相处……”
苏回年就瞬间红了眼睛，难过道：“我知道你们都过得很好就够了，我不想回来打扰你们的，妈妈，大哥……今天能见到你们我就很开心了，就是可惜没能见到爸爸，蛋糕也还没来得及吃，但我真的要走了……”
苏回年红了眼睛，丁绮也差点就哭了出来：“年年啊……”
看着这一幕，江词眨了眨眼睛，又看向徐虞安。徐虞安满脸无语，和江词对视了下，微微耸了下肩。
看到徐虞安这个反应，江词差点在苏家人的凄风苦雨中笑出声来。
可就让苏家人这样母慈子孝，他们俩搁旁边看着，也不太对啊。于是徐虞安重重的假咳了两声，打断了苏家母子三人间的氛围。
丁绮这才身形一僵，想起来……他们刚刚就那样，把江词和徐虞安晾在一边了。
丁绮脸上带着浓浓的歉意：“小词，虞安，你们快过来……”
“这就不用了，丁阿姨。”徐虞安轻轻握住江词的手腕，站在原地没动，脸上的笑意也敛住。
“说来也是巧了。”徐虞安接着开口，“我和小词今晚刚好在附近吃饭。吃完之后，想着时间也没有很晚，之前叔叔阿姨总是让小词回这里来过生日，我们总是拒绝，其实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那正好今晚有时间，就想过来看看你们……本来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没想到你们先给了我和小词一个惊吓啊。这个生日礼物，不太合适吧？”
丁绮和苏成风在听到徐虞安的称呼时，就觉得事情不太好，再听徐虞安的话，心下也微沉。
丁绮不太敢看江词的表情，只好虚虚看着徐虞安，歉疚道：“我们……年年他也是今天下午突然回来的，我就还没来得及跟小词你们说……”
徐虞安点了点头：“哦，下午才回来的，晚上家里都装饰好了，还赶得及特意做了条横幅，就是没时间通知一下你们的亲儿子。”
听到徐虞安这半分面子不给的语气，苏成风皱起眉、严肃起来：“这就是你们对待长辈的态度吗？妈妈再怎么都是……”
“成风！”丁绮急急打断，然后又带着笑问说，“小词今天过生日，你们都去哪儿庆祝啦？”
徐虞安正想要开口回应，却被江词轻轻拉了下衣袖。
然后江词看着丁绮说：“丁……阿姨，我和苏回年不可能好好相处，你们也不应该强求我和他好好相处，又想要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孩子、又舍不得养了十八年的养子，想要两全其美……我其实也可以理解你们会这样希望。但理想状态到底是理想中的，你们不能因此来绑架我，好吗？”
丁绮愣在原地。
苏回年见丁绮眼里带了泪光，垂下眼，咬咬牙，然后拂开丁绮的手站起来，转身对江词说：“是我不该出现在这里，我现在就走……”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假惺惺的啊？”江词就语气平静的问，“几年前，我刚回来，我知道自己虽然顶了个亲生孩子的身份，但其实就是个外人。但我那时候还需要苏家帮忙，我才能回学校读书。正好苏家需要我待在这个家里，满足他们的‘理想状态’。反正只要我待在这个家里，你们心里就不会觉得亏欠、就舒服了。”
“这样的状态下，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所以我也没想过要和你争，更没想过跟苏家任何一个人抱怨。大家就这样假惺惺的和平相处，不是很好吗？可是你非要说我看不惯你，非要说我不愿意对你笑、跟你相处，非要说你觉得对不起我所以要走……”
江词皱起眉，看着苏回年：“就是很做作啊。你是个既得利益者，为什么还要求一个受害者对你笑呢？你既然觉得对不起我，既然要走，又为什么还堂而皇之用着苏家的钱、经常通过电话跟苏家联系，今天又突然回来？一下说着要走，一下说着很想念爸爸妈妈……你们这样有意思吗？”
江词还是往常那样，语气缓缓的，听上去很温和的样子。
但苏家人的印象中，这是第一次，江词这样表达负面的情绪、说这么长的话。
丁绮喉间堵得慌，苏成风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苏回年看了看丁绮和苏成风，只好自己开口道：“我……我没有。我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你，可我也真的舍不得爸爸妈妈，我只是……”
“那正好的呀。”江词就弯了下唇，“叔叔阿姨和苏大哥都舍不得你，想你得厉害，这几年跟我虚情假意装一家人，也很难受吧。明明你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很好啊，为什么一定要强求我也加入到这个家来呢？”
“我很谢谢苏家之前帮我回到学校读书，但我觉得……江词也没有亏欠苏家吧？不是江词求着你们生下他的，但你们作为父母，生下他之后本来就有保护和抚养他的义务，可是二十多年前因为生意上的事得罪了人、导致江词被恶意掉包，在孤儿院里那么辛苦的长大……回到苏家后，也没有给你们惹事，还给你们带来了心安理得的安慰。这样算算……我不觉得亏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