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两个人切了蛋糕,坐在餐桌边开始吃。
徐虞安对甜食没有特别大的兴趣，吃得比较慢，大多数时间都是盯着江词的脸在看。
江词挖一勺蛋糕,放到嘴里，然后轻巧的用舌头卷进去。吃到最后一口,他还轻轻舔了下勺子。
徐虞安突然想……还好他选的不是一只猫。
家里这位江小词,已经比祖宗还祖宗了。
吃了一块蛋糕,时间已经到十一点半了。
徐虞安把剩下的蛋糕打包好，拿去厨房放进冰箱的时候,江词就坐在餐桌边，盯着屋子里的气球、横幅、星星和玫瑰花瓣看。
这仔细一看，江词才发现，其实每颗星星、每片花瓣上都是由一根细细的线的，只是真的很细、又挑的几乎透明的材质颜色,所以没开灯的时候完全注意不到。就是开了灯,也要很仔细盯着看才能发现。
等徐虞安从厨房里出来,江词就指了指横幅：“这些要怎么办啊？收起来吗？”
徐虞安想了想，点点头：“通了电的，一直亮着没人注意,也怕出问题。”
说到这里，徐虞安突然顿了顿,他打量着江词的表情，突然笑道：“舍不得啊？”
江词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但还是诚实的点了头：“有一点。”
徐虞安就说：“那睡觉之前,我们把这些灯的开关给关掉,但先不收起来,就这样放着。之后想看的时候就开灯看，好不好？”
江词眼睛一亮：“好啊。”
迅速回应完，江词见徐虞安在笑，就又觉得有点发窘……太像个小孩子了，徐虞安刚刚也跟哄小孩似的，太尴尬了。
江词从餐桌边站起来：“那我先回卧室了哦。”
徐虞安点头，笑道：“好。”
回卧室之前，江词又到狗屋前看了看里面的小家伙。
蛋糕也不怕生，虽然来到了新的陌生环境，但这会儿已经睡熟了。
江词就没有用手去碰它，小小声说了句：“蛋糕晚安。”然后回卧室去了。
徐虞安看着孩子气的江词进了卧室，才慢悠悠开始关满屋子的彩色小灯。
等他回到卧室的时候，江词人正在浴室里洗漱。
徐虞安就坐到江词的懒人沙发里，随手拿起被江词放在矮几上的书翻看，一直到浴室门被打开，他才把视线挪过去。
江词穿着布料柔软的深色睡袍，一边往外走一边在用干毛巾擦拭头发。
徐虞安莞尔：“怎么没有在里面把头发吹干？”
江词摇摇头：“大致都吹干了的，现在这样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全干了。”
徐虞安“嗯”了声：“那我也去洗澡了。”
江词点了点头。
……
进浴室之前，徐虞安本来以为等他出来的时候，江词应该就和往常那样已经上.床了。不管想不想睡、有没有睡着，反正表面上“等”他的应该就是看似睡着了的江词。
但今天出乎徐虞安意料的是……他从浴室出来时，江词还没有睡着。江词不仅没有躺在被窝里装睡，他甚至就直接坐在沙发里，整个人懒懒的翻看手里的东西。
刚刚用来擦拭头发的毛巾，就被他随意的搭在肩上。
徐虞安挑了下眉：“江小词？”
江词应声回过头的同时，捏着文件纸的手指也微微加重了点力道。
“现在应该都已经过十二点了吧，怎么还不睡？”徐虞安笑着走向他，“白天的时候不还说今晚不熬夜了吗？”
江词抿了下唇，然后说：“其实我刚才已经准备睡了，都躺到床上去躺了好几分钟了。”
徐虞安眨眼：“嗯哼？”
江词又继续道：“但是可能是今天晚上吃得太多了，所以有点睡不着。我就想看一下时间，然后发现正好过了十二点……我的生日过完了。”
“喜欢过生日啊？”徐虞安站到江词身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发现就和江词之前说的那样，头发这会儿确实已经干了。
恢复了和往常一样的柔软细腻。
徐虞安接着说：“前几年是我不好，让你的生日总是过得平平淡淡的，那我们接下来，先用一个月时间，把你前面那些年没能好好过的生日，都给补回来好不好？”
江词坐在沙发里，仰着头看着徐虞安。
过了会儿，他垂下眼，认真说：“你真的是个很好、很温柔也很温暖的人。”
闻言，徐虞安一顿，感觉……不太妙。
他视线微动，看到了江词手里的东西。
江词手里拿着的不是书本，而是a4大小的文件纸。虽然这会儿背面朝上、并不能看到文件纸上的印刷字……但徐虞安觉得这样厚度的文件，非常的熟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徐虞安主动开口提起江词手里的文件，“前几天我在你书房里拿走了两份文件，塞进了碎纸机。那两份文件，和现在你手里的有点相似。”
江词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点想把手里的离婚协议给藏起来。
他刚刚躺在床上，听着从浴室里隐约传出的淅沥水声，翻身拿过手机按亮屏幕，看着刚好跳到零点零一分的时间……突然就觉得，不如今天晚上都说出来吧。
反正他原本就打算，等到生日结束了，就跟徐虞安说离婚的。但今天晚上过得太开心了，以致于在看到“零点零一分”的时间之前，他都几乎把离婚这件事给忘掉了。
于是江词翻身下床，去到书房拿来了这两份离婚协议。
江词舔了下有点干涩的唇，点头的同时将文件翻到正面，然后规规矩矩递给徐虞安：“就是……离婚协议。我、我今天……应该说是昨天下午，重新打印了两份。”
徐虞安带他出去吃了好吃的晚餐，带他去苏家解决了“心腹大患”，帮着他怼了苏家的人。明明徐虞安才是被冤枉误会的那个人，却不仅没有怪他，还站在他的角度安慰他。徐虞安还为他那么用心的准备了生日惊喜，送了他“健康无虞、快乐平安”的生日祝福，和一只很可爱的生日礼物。
生日蛋糕也很好吃，又甜又香软。
但这才过去没多久，他就把离婚协议书拿出来了。
江词突然想起今天晚上在餐厅的时候，徐虞安开玩笑那句“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人性的”……现在想想，这话倒也没有错。
眼下，徐虞安没有接离婚协议书，也没有开口给回应。
江词也不敢看他的表情，垂着眼，顿了顿就自顾自开口说：“就像晚上离开苏家之后，我跟你说的那样。你特别特别好，但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不能继续耽搁你的时间。继续跟你在一起，让你为我费尽心思的去做一些事，堂而皇之的享受你的付出……那样很不好。”
徐虞安垂着眼，看着江词的发顶。过了会儿，他才说：“江小词，你抬头看着我。”
江词犹豫了下，还是抬起了头。
徐虞安的脸色并不算好看，江词没觉得意外，只觉得更加抱歉。
徐虞安克制着负面的情绪，努力温声问道：“今天晚上你很开心，对吧？”
江词眨了眨眼。
然后他点了下头。今天晚上他确实很惊喜，也很感动，心情愉悦得不可思议。他不想在这一点上骗徐虞安，不想让徐虞安觉得煞费心思准备的生日惊喜是白费功夫了。
“你不讨厌我了，对吧？”徐虞安继续说，“今天晚上跟我在一起，你甚至过得很舒服……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的离婚呢？”
徐虞安知道江词想要离婚，但大概是受到“江词从结婚起就想离婚，想了三年也没有离，所以肯定一时半会儿都不会离”的想法影响太深，徐虞安是真没觉得江词会这么快拿出离婚协议书。
“你不喜欢我，我知道的。但我觉得，现在的你应该没办法否认……你对我多少是有点好感的，是吗？”徐虞安微微蹲下来，跟江词对视。
江词说了很多遍“你是个好人”，这听上去像是敷衍的拒绝用语。但徐虞安知道，这就是江词最真实的想法，用最朴素的话语说最炙热的评价。
江词会这样形容他，徐虞安想了想，合理得出的结论就是……现在的江词，对徐虞安这个人，是有好感的。
所以现在拿出离婚协议书，江词才会不敢看他、觉得抱歉和愧疚。
“我……”看着徐虞安，江词突然嘴笨起来。
被徐虞安满眼希冀的盯着，江词咬了下唇，措了措辞，还是习惯性否认：“我没有……”
“你有。”徐虞安却笃定道。
江词手里还拿着的离婚协议书，在这一瞬间仿佛成了他最大的“依仗”。江词被徐虞安盯得有点心慌，就把离婚协议书继续展示给徐虞安看：“我没有，我只是很谢谢你那么用心……但那不等于喜欢，你不要抱这样的期待，我会觉得更加抱歉。如果我对你有好感，我就不会这么着急拿离婚协议书给你……”
徐虞安接过离婚协议，然后随手丢到了矮几上，又看着江词：“江小词……对我有好感这件事，让你感到害怕了，是吗？”
江词毫不犹豫猛摇头，还是那句干巴巴的回应：“我没有！”
“你没有，那你这么着急跟我离婚做什么？”徐虞安伸出手，轻轻捧住江词的脸颊，不让他继续摇头。
徐虞安的表情和语气都柔和下来：“你早就想和苏家断绝关系，但今天如果不是我提醒你、并且坚定的要去苏家，你都不一定会选择今天去做这件事。那么，现在这么毫不犹豫、连睡一觉起来了再说都不愿意，非要挑这个深更半夜跟我提离婚……是什么因素促使了你呢？”
这一刻，徐虞安的眼睛仿佛海平面上的漩涡……平静之下暗潮汹涌、危险至极，可偏偏又好看到让人惊叹不已、挪不开眼，甚至是叫人胆战心惊的地步。
倏然间，江词觉得自己都快要忘记呼吸的惯性了。
当真没有半分松动吗？
……怎么可能。
“我……”江词自暴自弃承认道，“我不否认，你在我身上花的心思，确实让我感动得有些动摇。但我觉得，我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徐虞安疑惑的挑了下眉。
江词鼓了鼓劲儿，接着说：“我之前一直都不待见你，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所以我觉得我有歉意和愧疚感是很正常的。可我很清楚，我应该是不喜欢你的，毕竟我们认识好几年了，相处却也不多，我之前还对你有逃避甚至是反感的情绪，即使误会解开了，我也不该这么快对你有好感才对。”
“我想来想去……应该是因为你对我很好的缘故。你也知道，我没什么亲人朋友，像你现在这样纯粹的对我好的人也不多。看到你在我身上花的那些心思，听到你一而再的表白，我……心动了一下，算是人之常情吧。”
“可如果我只是因为你对我好，就放弃离婚，继续这段婚姻，继续单方面的享受你的好……对你很不公平啊。我不想那个样子，那样的话，我会讨厌自己的。”
听完江词的话，徐虞安微怔过后，倏然失笑。
见他笑了，江词有点疑惑。
徐虞安就揉揉他的脑袋：“江小词啊江小词，你都在想些什么啊？我喜欢你，所以想要对你好，克制不住的对你好，也希望你能在这个过程中喜欢我。你却觉得，因为我对你好，你就对我心动，这样不可以、不纯粹？那怎么才可以呢，江小词？”
“你喜欢一个人，当然要是因为对方对你上心啊。人都对你不上心，你喜欢他干嘛，找罪受啊？”徐虞安忍不住笑。
闻言，江词就一个劲儿盯着他看，也不应声。
徐虞安笑着笑着，突然反应过来……他刚刚这话，怎么跟在说自己似的？
“不是，我们俩这个情况不一样。我是先喜欢上的那个，你是被追求的那个。因为你够好，所以我喜欢你。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对你好、追求你。你要接受一个追求者，肯定是因为这个追求者对你的心够真诚，是不是？这个逻辑完整了、没问题了是不是？”徐虞安努力梳理了下。
江词被徐虞安绕得有点云里雾里，又觉得徐虞安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又觉得……这样的话，就是对徐虞安很不公平啊。
“可是，追求者肯定是想要得到反馈的啊。没有人能永远单方面付出下去的，我也做不到一直单方面挥霍你的好……”江词轻声说。
徐虞安就莞尔：“那你也对我一点呗。比如好好照顾我送给你的蛋糕，比如看着日历，也提前给我准备一下生日礼物……就算是普通朋友，你也会这么上心的吧，那就先当我是朋友一样相处着呗。”
江词摇摇头：“不一样，你喜欢我，我就不可能再当你是普通朋友。我不喜欢你，却又对你好，这算什么呢？”
徐虞安：“……”
得了，又绕回来了。反正江小词就咬死了不喜欢他，心动都是因为被他用心对待了。
“江小词，我问你，苗云嘉对你好吗？”徐虞安突然问道。
江词愣了下，然后点头：“很好啊。”
徐虞安也跟着点点头：“那你喜欢苗云嘉吗？我指的是，有没有像对我这样，产生过心动的感觉？”
江词就觉得徐虞安这个问题特别离谱，毫不犹豫道：“当然没有！云嘉是好朋友！我喜欢他，但不是那种喜欢！他也喜欢我，也不是朋友以外的感情！”
“他对你好，你也清楚、也很感动，你们甚至会黏黏糊糊说一些亲昵的话，但你从来没有生出过友谊之外的想法，也没有怀疑过苗云嘉对你是不是有友谊之外的意思。”徐虞安捧着江词的脸，凑近了点，“那为什么我对你好，你就不能只产生同样的、只带有纯粹友谊的想法？”
“你为什么想到的不是‘啊，徐虞安这个人真好啊，要是跟他做朋友就好了，不如我再跟徐虞安好好聊一下，我们以后做朋友吧’，而是‘我喜欢的只是徐虞安对我的好，这样不可以，所以我要跟徐虞安分开’……这样的念头？”
江词愣住。
徐虞安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江词柔软的脸颊，低声细语的蛊惑：“觉得一个人很好，但是对他又没有爱情这方面的想法，即使对方说了喜欢你，一般人的想法也是再劝劝、做朋友，而不是一个晚上都等不及的要跑掉吧？”
“你想跑，因为你心虚，你害怕。”徐虞安又贴近了点。
江词只觉得两人的呼吸都纠缠到一起了。
可是徐虞安捧着他的脸，他没办法躲开。
……其实是可以躲的啊。江词愣了愣，又突然产生了这个念头，他明明只要往后退一退就好了。
可是思绪僵住了，身体好像也僵住了。
徐虞安的声音近到不可思议：“……江小词，你跟我提离婚，我本来是不高兴的。但你愿意剖开心思跟我详细说为什么要离婚，我又是高兴的。听完你的想法，我就更加高兴了。”
“在你心里，我们俩是注定要离婚的，这个想法扎根在你的心里太久了。所以下意识察觉到自己动心了的时候，你第一反应是逃跑……这样不好，但我觉得很可爱。”
话到最后，徐虞安的唇几乎贴上江词的。
他戛然停住，没有撤退，也没有再往前。
如果江词想要推开他，或者向后躲避，都很容易。
但江词那双漂亮的眼睛，就那样怔怔的跟他对视，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江小词，你再不躲开，我就要亲你了哦。”徐虞安弯起唇角。
江词倏然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其他反应，就被徐虞安实实在在的吻住了。
徐虞安原本捧在江词脸颊边的双手，一手慢慢移到江词的脑后按住、一手轻轻掐住江词的下颚，方便加深这个吻。
柔软温热的唇.瓣相贴。
江词懵懵的，任由徐虞安试探的撬开他的唇，极尽温柔的唇舌纠缠。
穿着黑色睡袍的青年，将穿着相似款式、同样深色睡袍的男生揽在身下，一齐缓缓倒进了不大但柔软的沙发中。就在卧室的落地窗边，窗外远处有人间灯火，抬头是满天星尘。一门之隔外的屋内，也有掩藏在黑暗之中，倾心相送的星星与玫瑰。
只要按下一个开关，就有满屋璀璨光华闯入。
唇齿碰撞间，徐虞安的发丝有几捋落到了江词的脸上……江词觉得有点痒。
于是在接吻过程中，江词不自觉合上的眼睛微微睁开。
视线模糊的落到徐虞安脸上，再慢慢聚焦。
江词骤然回神：“！！！”
感觉到江词轻微的挣扎，徐虞安睁开眼，又黏糊亲昵的咬了咬江词的唇.瓣，才松开他。
徐虞安的气息有点不稳，他眼里带着笑，一边用拇指揉压抚弄江词的唇，一边轻声哄着：“不气不气啊，我们江小词最乖了……”
江词鼓了鼓腮帮子，有气也撒不出……何况，其实他也没有生气。
在徐虞安亲下来之前，他有很多机会可以避开的。但他刚才，并没有很想要闪躲。
“睡觉了，好不好？”徐虞安又俯身，在江词唇边落下一个温热的吻，然后又咬了咬他的下唇……仿佛突然得了肌肤饥.渴症一样，不腻在一起就不舒服。
徐虞安微微起身，在江词反应过来之前，就动作温柔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江词下意识揪住了徐虞安身前的睡袍布料：“哎……”
徐虞安轻声“嘘”了下：“我困了，我们先休息好吗？”
江词将目光落到懒人沙发前的矮几桌面上，小声说：“离婚协议……”
闻言，徐虞安无奈，没想到江词这会儿都还忘不掉那两份就该被丢进碎纸机的垃圾文件。
将江词放到床上，徐虞安又俯身亲了亲江词的唇，让他更深的陷进柔软的床铺中：“乖，现在不要再提了。深夜容易情绪躁动，还是白天再做决定吧，好不好？我跟你保证，我不会故意避开这件事的。如果你真的想要离婚，我会尊重你的意思，好吗？”
江词手上抓着被子，微微一怔，然后呆呆的点了下头。
徐虞安就愉快的低头，又在江词唇上啄了一口，夸道：“好乖。”
被一下又一下亲了好几次，江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又说不出不舒服的话来，只好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徐虞安绕到另一侧上了床，关灯前偏头看见江词的状态，忍不住笑出声。
他关了灯，躺下，心想过生日真好啊，江小词这个生日过得真是让他收获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