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看着徐虞安开车离开,江词才转身上楼。
苗云嘉正在家里打游戏，听到门铃，急匆匆来给江词开了门,然后头也不抬的一边按手机屏幕，一边说：“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了？昨晚回家看到生日惊喜了没,虽然不是我出的主意也不是我一个人独立完成的,但我也废了不少精力的,你可不知道那些星星，尤其是花瓣有多难弄,还那么多。”
“而且我还是被徐虞安叫过去的，想着就心塞塞。要不是为了你的生日惊喜，我才不去帮忙。布置得好不好看？还有那只萨摩耶，乖不乖？”
江词自顾自把门关上，换了鞋子,点点头：“好看,狗狗也很乖,我给它起了名字叫蛋糕。”
苗云嘉目不斜视的走到客厅里坐下，打游戏的同时继续分神：“蛋糕？这名字好，一听就很好吃。”
苗云嘉直接坐在地毯上,江词也跟着他在地毯上坐下。
伸手在茶几上拿了个橘子，江词一边慢慢剥皮一边问：“你这局还要玩多久啊？”
“五分钟吧,我感觉我也撑不下去了。”苗云嘉随口回道，“有事你说呗，我一心两用溜得很。”
“我想跟你聊一下和徐虞安有关的事,听听你的建议,所以还是等你结束了再说吧。”江词想了想说。
苗云嘉抽空抬头瞅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按手机：“我猜猜啊……你在纠结要不要跟他离婚？”
江词唔了一声,点点头：“你也知道，我原本态度很坚定的嘛，到时间了就离婚，我之前也跟他提了。之前提离婚的时候吧，我也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反正目的就奔着离婚去的。但昨天晚上……或者说是今天凌晨吧，我生日过了十二点之后，就又跟他提了离婚……”
苗云嘉轻啧了声：“他准备的那些惊喜，你不喜欢？”
江词摇头：“我喜欢的。而且昨天发生了一些其他事，让我意识到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之前也对他有一些误会。可是，他对我好，他是个好人……难道我就不离婚了吗？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我能接受的婚姻，应该是因为双方相爱而存续的，不应该因为他喜欢我、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就顺其自然继续下去，对他也很不公平。”
“那你也没必要赶在生日一过就提离婚啊，一晚上都等不了的话，那你应该很坚定啊，怎么又纠结起来了？徐虞安跟你说了些什么？”苗云嘉匆匆结束手里这局游戏，然后丢开手机，凑到江词近处。
苗云嘉的这话，让江词又想起了徐虞安夜里问他，为什么等不及呢……还有徐虞安代他说出的那个答案。
犹豫了下，江词对苗云嘉老实道：“我觉得……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我被感动得可能有点动摇……”
苗云嘉瞪圆了眼睛：“这才几天！你就心动了？江词你不能这么好追啊！太好追了，得到了之后徐虞安就不会珍惜了！”
“道理不是这样的，如果我真的喜欢他，那也没必要故意吊着，只为了不要让他觉得我很好追。”江词摇摇头，“但问题是，我觉得我和徐虞安之间是不平等的。他喜欢我、顺着我、对我好了很久，他的感情是很真实的。我对他的那一点心动，那点感情根本没法和徐虞安的比。”
“感情的事，哪来的平等不平等。”苗云嘉无奈，“你吧，就是在纠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徐虞安。你一直想着要离婚，现在突然纠结起来，其实就已经足够说明你的心态了。”
苗云嘉想了想说：“我这么说吧，以我对你的了解，现在的你不离婚，以后你不一定会后悔。现在的你离婚了、和徐虞安彻底断了联系，以后你心里多少都会有后悔的。既然这样，不如暂时别离了。”
听到苗云嘉这样干脆利落的建议，江词愣了愣：“可是……你之前不还跟我说，要我离徐虞安远一点，要离婚就早点离吗？”
“那不是你那时候对徐虞安没什么感情吗，说起离婚也很坚定没有纠结。那你想离婚我就支持，你不想离婚了我也支持呗，这个道理多简单。”苗云嘉拍了拍江词的肩膀，“真的，你别看我说得好像很随便，但我确实是想这样建议你的。”
见江词开始发呆，苗云嘉想了想，用肩膀撞了江词一下：“那徐虞安呢？你跟他提离婚，他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啊……就哄他，还色.诱.亲他来着……
但江词有点不好意思跟苗云嘉说实话，就干脆跳过了夜里那一段，说起早上的事来：“他跟我一起看离婚协议书的内容来着，好像不太满意我之前找律师写的那份离婚协议。”
“什么玩意儿？！”苗云嘉震惊了，“他都跟你讨论离婚协议内容了，你还纠结个屁啊，离！赶紧离！”
江词眼巴巴看着苗云嘉。
苗云嘉冷静了下，然后深呼吸两口：“……行吧，先不着急。他不满意离婚协议的内容是什么意思？真的不满意，还是只是想从离婚协议书里挑刺，好拖着不离婚？”
江词回想了下，挠挠头发：“应该是后者的意思吧……我最开始以为他是真的同意离婚了，但说着说着又发现他就是在逗我。”
“然后呢？”苗云嘉追问。
江词看着他：“没有然后啦。我发现他故意在逗我，我就跟狗狗玩去了。”
苗云嘉：“……你们可真行啊。”
江词就叹了口气：“我跟你说实话哦。我突然这么纠结，是因为吧……我发现，就他很认真跟我讨论离婚协议的内容、看上去像是真的准备签字的样子，那时候我其实……不是很高兴。反倒发现他是在拐弯抹角逗我的时候，我有点生气，但好像又没那么不开心了。但按道理来说，我这个反应是和我预料中不一样的。”
在江词长久以来的想法中，和徐虞安离婚，等同于他就自由了。而且现在也已经和苏家人脱离了联系，那再离开徐虞安，他就能彻彻底底过自己的日子去，不会再和原剧情扯上干系，他应该是很轻松、很期待徐虞安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
甚至于说，如果对徐虞安没有感情的话，那按着江词自己的性子，也会更期待离婚，毕竟离婚了就等于少了个“麻烦”。
可是，江词开始犹豫了。
江词这个敏.感但又对待感情很迟钝的性子，自己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苗云嘉作为“局外人”，看得当然更明显。
“江词啊。”苗云嘉认认真真对江词说，“那就不要离婚吧，离婚了，你会不开心的。”
江词犹豫了下，正想要回答点什么，苗云嘉却又对他说：“你也不要在意什么平等，什么徐虞安更爱你，你对他的感情不够深不公平……徐虞安难道不比你更清楚这些情况？他心甘情愿的。离婚了，你不开心，他也不开心，何必呢？是不是？”
江词坐下之后剥好的橘子，正无人问津的摆在眼前。
他伸手拿起来，将一整个橘子一分为二，递给苗云嘉一半，然后自己撕了一瓣塞进嘴里。
苗云嘉看着他吃，也没阻止。
江词一口咬下去，登时脸色大变，整张脸都快变酸味刺激得变形了。
他勉强咽了下去，然后可怜巴巴看向正在幸灾乐祸的苗云嘉：“云嘉，这橘子好酸，你怎么不提醒我？”
苗云嘉从他手里拿过剩下的橘子，乐道：“酸点好啊，刺激一下你现在迷迷糊糊的大脑嘛。”
“……”江词就屈起膝盖，下巴搁在膝头上，思维放空了好一会儿。
苗云嘉也安安静静的不催他。
过了会儿，江词又拿起放在面前茶几上的橘子，在苗云嘉震惊的目光中吃了一瓣。
同一个橘子，仍然是酸得要命。
“你干嘛啊？”苗云嘉无奈说。
江词放下橘子，扭头认真对苗云嘉说：“我想清楚了，我不是不想离婚，我只是很喜欢待在徐虞安身边，不想跟他分开。”
苗云嘉一愣：“所以？”
“所以，还是离婚吧。”江词想清楚了，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但离婚了，也不等于就一定要分开嘛。我和徐虞安可以像寻常人的那样，再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可以的话谈恋爱、重新结婚，不妨碍什么的吧？”
“我现在确实还不太确定自己对徐虞安的感情，而徐虞安呢……我不知道我这样的性格，他和我相处久了，会不会发现……其实我没有那么值得喜欢。如果不离婚的话，我会一直纠结下去。对于徐虞安而言，也是一份责任，万一他后悔了，但囿于我们之间还存续的婚姻关系，而不忍提出分开的话……也不好。”
江词眉眼弯弯的想，自己果然还是有点天真的。
他想要一份在没有束缚下，发芽壮大、足够真挚纯粹的感情。
或许对于徐虞安而言，这份婚姻关系并不是束缚。但对于江词而言，它就是。
苗云嘉见江词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劝他，而是问：“你确定徐虞安会同意？理解你是为了更单纯的谈恋爱所以想要离婚？而不是为了离婚就随便先扯个理由糊弄他？”
江词笑起来，有点恃宠而骄的意味儿：“徐虞安很好的，他也很喜欢我，我好好跟他说，他一定会同意的。”
苗云嘉：“……得了，那您赶紧走吧，回去跟你家徐老师说去，别搁我这儿了。”
“好哦，那我走了。”江词想明白了，也不再多停留，迫不及待想要回家找徐虞安。
……
徐虞安开车回到家，意料之外的在家门口看到了萧渐。
“哟，回来了，可算有个人了。”看到徐虞安，萧渐半点不生疏的打招呼，“我在你们家门口等了快半个小时了，正准备先回去晚点再来了呢，刚巧虞安你就回来了。”
徐虞安没急着开门，而是打量了下萧渐：“你怎么上楼的？”
楼下门卫室里，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放人上来。
萧渐耸了下肩，指指楼下：“我有个朋友也住你们这栋楼，今天过来找他，准备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之前听爷爷奶奶说过，你们的婚房就在这边。”
“我呢闲着没事，就跟爷爷奶奶问了下你们家门牌号。但是这里的电梯是刷卡自动出现楼层、除了自己家之外别的楼层都按不了的，我只好爬了五六层楼梯走上来。”
萧渐说着“哎”了声：“不是吧，还生我气呢？不至于吧，我这人就这么不靠谱，跟我生气没必要。而且我明天就又要走了，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呢，今天碰巧过来，也是真的有事想跟江词说。就在你们自己家，总不用担心我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吧？”
不得不说，萧渐这张口闭口都是“你们家”，话里话外都是“徐虞安和江词是一家的”这种态度，徐虞安还是很受用的。
而且，徐虞安印象中，萧渐这个人虽然不靠谱，但也不是那种一个劲儿就想跟你找茬的人。万一他找江词真是正经事，今天谈不了，耽搁了以后的事，也不太好。
徐虞安开了门，让萧渐进到屋内，然后指了指沙发：“你不介意的话就在客厅等吧，小词刚出门没多久，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午饭也不回来？这都快到午饭时间了吧。”萧渐不客气道，“我今天没吃早饭，这会儿都饿得不行了，你们家有什么能吃的吗？话说回来……你们家这装饰，挺好看啊。”
萧渐看着满屋子的星星和花瓣，以及还飘在天花板上的气球和横幅，意味不明的啧了一声。
徐虞安没搭理他最后这句话，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冰箱里，你可以去翻一下，有什么能吃的将就吃吧，但不要动里面的水果。另外，你最好是真的找小词有正事，而不是特意过来消遣着玩的。”
萧渐无所谓道：“我觉得是正事，但江词会不会这样觉得，我倒还真不能肯定。等我跟他聊完了，你问问他呗，如果他愿意跟你说的话。”
徐虞安脸色平静，直接往书房走。
萧渐觉得徐虞安这反应挺奇特的，还在后面扬声问：“虞安，你都不好奇一下我到底想跟江词说什么吗？我跟江词又没有什么交集，找他能有什么正经事？”
徐虞安头也不回，也没给回应。
反正萧渐不靠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不了就是这回再不靠谱一次，谈不上什么损失。
至于萧渐到底想跟江词说什么，那也可能涉及到江词的隐私。
徐虞安心想，等到他们聊完了，自己可以直接问江小词。
……
江词匆匆打车赶回家，一进家门，就一边低头换鞋子，一边喊徐虞安的名字。
“……我有事想要跟你说……”换好拖鞋，江词刚往里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正含笑盯着自己的萧渐。
江词：“……”
还好，还好。
他刚刚一进门就想吼一句“徐虞安我们还是离婚吧”，但话没出口，又觉得容易产生歧义、吓到徐虞安，所以就没有说出口。
得亏没有说出口，不然让萧渐听到了，挺尴尬的。
但是……萧渐怎么会在家里？
似是看出江词的疑惑，萧渐主动道：“虞安给我开的门，我堂堂正正走进来的，可没干撬门溜锁那档子事。”
萧渐就差把“我是好人”写在脸上了。
萧渐说话的这个时间里，徐虞安也已经听到声音，从书房走了出来。
看到确实是江词回来了，徐虞安有点惊讶：“我也刚到家还没多久呢，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发生了什么着急的事，还是苗云嘉不在家吗？”
“不是，云嘉还在家呢，不过我确实有着急的事要跟你说。”江词虽然疑惑，但这会儿没工夫搭理萧渐，就礼貌笑了下，然后小跑到徐虞安面前，“我们去书房好不好？”
徐虞安正要应声“好”。
萧渐就无语了：“虽然但是，我这么大个活人还在这儿呢，来者是客，你们尊重尊重客人行不行？”
江词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再次看向徐虞安，眨巴眨巴眼睛。
徐虞安对他笑道：“萧渐说找你有正经事要谈，我回来的时候他就在门口了。你想跟我说的事比较着急的话，那我们先去书房说。”
江词想了想，点头：“我们先说。”
然后他还是看了看萧渐，客客气气说：“麻烦你再等一下哈。”
萧渐坐没坐相的靠在沙发里，挥挥手：“不麻烦。不过，我可以在你们家点个外卖送过来吗？我真挺饿的。”
江词点点头：“你自便。”
然后他就主动拉着徐虞安往书房走。
走出去几大步，江词又犹豫了下……又不是讲公事，干嘛要去书房？
于是脚下换了方向，江词又拉着徐虞安往卧室回。
徐虞安挑了下眉，任由江词走在前面。
虽然不知道江词想跟他说什么，但徐虞安本能的觉得……应该不会是一件坏事。
进了卧室，江词把房门给关好，然后把徐虞安拉到落地窗边，按进了懒人沙发里坐好。
徐虞安全程都很听安排，这会儿才挑了下眉：“江小词？”
江词轻咳了一声，郑重说：“我刚刚去云嘉家里，跟他聊了一些，我自己也想了很多，然后我想啊……我们还是离婚吧。”
闻言，徐虞安一怔：“什么？”
他看到江词情绪颇有点亢奋，还以为……会是一件好事。
可能，对于江词而言，下定决心离婚，确实是一件好事？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觉得……”徐虞安正想要说点什么，却被江词双眼亮晶晶的打断：“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觉得……我们现在这场婚姻，起源于一场莫名其妙的婚约，前几年过得也糊里糊涂，就这样继续下去，哪怕有感情，我也会觉得很别扭、很糊涂。”
“这个想法可能钻牛角尖了，但我真的希望，如果我有喜欢的人、要和这个人在一起，我希望从开头到未来都是敞亮的。凌晨的时候，你说我那么着急提离婚，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对你有好感、害怕了。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
听到江词的坦诚，徐虞安倏然弯起唇角。
“但我说实话，我对自己的这份感情还不够明晰。我呢……我相信你现在和之前都是很认真的喜欢我，但我总觉得或许你还不够了解我，或许了解过后，你也不一定会再喜欢我。”江词认认真真看着徐虞安。
“这样的情况下，继续这场婚姻，我心里没有底，却又觉得好像有束缚。”
听江词说到这里，徐虞安已然很明白了。
不过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江词说离婚，徐虞安却没有失落和惊慌的情绪。
大概是被江词现在郑重又有些小激动的情绪感染，徐虞安很清楚，江词最终还是决定离婚，却是因为想要好好的考虑两人的未来。和之前不一样，之前江词每一次提出离婚，目的都是想要离开徐虞安这个人，离开这个家。
徐虞安之前就想过，如果江词的心结必须要通过离一次婚才能解开，那没办法的时候，离婚也是他可以接受的。
他跟江词说，如果江词真的坚持离婚，那他会尊重江词的意思。这话也并不是当时随口的敷衍。
连离婚之后江词会躲着他，这个情况都是徐虞安设想过的。
所以现在听到江词说，我们离婚、但我们可以试试看要不要在一起……徐虞安其实很满意了。
面对不确定的事件，江词一直都习惯性去避开，可这一次，他想要面对。
这就够了。
徐虞安握住江词的手，将他拉到怀里紧紧抱着。
江词抿了下唇：“徐虞安，我刚刚说的是真心话哦，不是为了离婚才故意说这样的话唬你的。”
闻言，徐虞安失笑：“你没提醒的话，我都还没意识到……是啊，你有可能是为了离婚，才顺着我的心意这样说的。”
江词一愣。
徐虞安偏过头，在江词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好，我们离婚吧，江小词。”
江词心里一直摇摇晃晃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我们现在就签离婚协议吧。”徐虞安想了想说，“不然这件事一直吊着，我心里也会难受。”
“但先说好了，除了领两张离婚证之外，我们还是和现在一样，同吃同住，你不能用离婚了的借口来要求搬走，或者要求我搬走……”
江词乖乖点头：“嗯！”
往矮几上看了一眼，江词说：“那就用我之前准备的那份协议吧……你把它们放到哪里去了？”
徐虞安用脸颊轻轻蹭蹭江词的脸：“又丢进碎纸机了。”
江词笑起来：“那……我再去打印两份？”
徐虞安说好，但还是把人抱在怀里，也没放手。
江词也不催促，就乖乖的，微微仰头靠在徐虞安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