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饭店吃饭,点个老母鸡汤,上菜时,服务员端来一口砂锅,里面一只老母鸡,昂首撅腚,黄灿灿地蹲在汤里。
服务员问:“鸡要拆吗?”如果回答“拆”,服务员就会把砂锅端下去,鼓捣一番,上来时,那骄傲的老母鸡,已经成了一堆肉。
这个过程,就叫“拆”。
……
一周后,250办公室中。
李废柴如平时一样,啃着煎饼果子当午餐,多加了一份果子、一个鸡蛋、一根火腿肠,还有两块身份可疑的肉。
双倍的葱,双倍的香菜,双倍的面酱和辣椒酱。
她吃得吸吸溜溜的,不肯放过每一点流到手指上的汤汁。
面前的电脑上,播放着最当红的网剧,剧中的帅哥,一个比一个帅,一个比一个演技高超,剧情一个比一个催人泪下。
李废柴看得很投入,但是也没忘了吃她的煎饼果子。
“食色,性也。”咱们老祖先告子——孟子的学生——早就说过了。
所以,吃着最爱的煎饼果子,看着帅哥,李废柴是在继承祖国优秀传统呢。
“嗨嗨嗨……”王大丫刚从食堂吃饭回来,对于李废柴吃煎饼果子的不堪形象,他每天都见,没啥奇怪的,他喊她,是因为有事。
“别吵,我忙着呢。”李废柴眼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
王大丫拿张报纸往李废柴电脑屏幕上一扣,一下子把屏幕挡住了。
“你干嘛?”李废柴伸手去摘那报纸,满手的汤汁滴了一桌子,她有些恼火,腾地站起来,抓过报纸,擦手,擦好手的报纸,团成一团,朝王大丫扔过去。
王大丫偏头躲过,“张所长让我们去一趟市里的法医鉴定中心拿材料,人家那边下午两点要开会,去晚了就遇不到人了。”
电脑屏幕上的剧情切换到了没有帅哥的场景,李废柴有些沮丧,“这集还有十几分钟就结束了,等我看完。”
“小姑奶奶,你快点吧,再看,这个月奖金又被扣光了。”
派出所里有规定,上班时间不能看视频,李废柴因为这事,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没有奖金了。
王大丫常常帮她打掩护,连带着也被扣了几个月的奖金。
李废柴依依不舍地关上电脑,看手背上还有点酱汁,她拿嘴嘬了下去。
王大丫皱皱眉,“也难怪你嫁不出去,你看看你那满嘴的牙,全都粘上了葱花,快擦擦,别把人丢外面去。”
“是嘛是嘛,我看看。”李废柴对自己一嘴的绿牙感兴趣,掏出手机照了照,果真,一颗白的也看不见,她马上震天动地地大笑起来。八壹中文網
接着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来了张自拍。
然后她想起王大丫对她的讽刺,“我嫁不出去?说得好像你就娶得上老婆一样,你天天想着找个又美又雅的,我告诉你,别想了,即便找到了,也不一定是真的。我们上学的时候,宿舍里脾气最不好,最邋遢,最会搞暧昧,一顿能吃三包方便面的女生,却被所有的男生奉为女神,在外面,她说话那个温柔,吃饭那个慢,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王大丫懒得和她啰嗦,这个女生的事情,他听李废柴说过几百遍,他一直觉得,这是李废柴在嫉妒人家,那个女神,后来一毕业就嫁给了一个商界精英,生了三个孩子,移民去了欧洲。
如果像李废柴说的那么不堪,不是真的女神,哪里能hold得住商界精英。
他夹起帽子,慢悠悠地下楼去了。
刚坐进车里,他就听见楼上又响又急的脚步声,接着一股浓烈的葱花味席卷而来,然后,李废柴就坐到了他旁边的副驾驶位上。
她“砰”地关上车门,车身震了好几震。
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到了法医鉴定中心。
这鉴定中心在郊区,因为里面停放的尸体都不是寿终正寝的,被人认为是煞气重,所以周围虽然有了一大片荒地,也都没有开发,没人愿意动不动就有缺胳膊少腿的尸体从自己家门口拉过。
老远看上去,一片枯黄的草地中间,立着鉴定中心那幢白色的办公大楼,突兀极了。
找到了那个负责人,负责人说还有张单子在解剖室里面,让李废柴和王大丫自己去拿。
解剖室在办公大楼的后面,是一栋新盖的三层小楼,大概是因为里面停放着尸体,所以盖得格外亮堂,所有的灯都开着,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亮得人晃眼。
李废柴和王大丫来过几次,知道去解剖室的路,于是和那负责人寒暄了几句就去了。
到了那楼下,看门的老头儿是个新来的,不认识他们两个,又是查证件,又是打电话核实身份,偏偏电话那头没人接,李废柴也不急,东看看西看看。
看门老头坐在门厅里,身后是门卫室的大窗子。
门卫室的窗子有两个,一个朝着门厅,一个朝着外面,都大开着。
大白天的,门卫室里的灯也全都开着,连办公桌上的一盏小台灯也开着,莹莹的光倒映在办公桌台面的玻璃上。
两台55寸的大电视挂在墙上,里面是一格一格的监控画面,因为当天下午例会,所以没有人走动,除了光偶尔闪一闪。
李废柴盯着那些静止的画面,脑中突然想起当年刚得知被派出所录用,她曾幻想过自己是一个女神探,从监控中一个不起眼的十分之一秒的画面中,发现线索,进而破解惊天大案。
当然,这些都是她曾经的幻想,现在的她,被认为是个情商、智商和颜值都触底,最不受人待见的女警。
触底反弹这事,在她这里不可能发生,因为她的字典里,没有“弹”这个字……
不过好在她擅长幻想,现在她看着那些一动不动的监控画面,便火速幻想了几个片段,其中有一个还是关于自己成为神探的,想着想着,她自己就乐了。
“叮……”门口的电话响了,声音刺耳,把李废柴吓了一跳,她转身看了看那个电话。
难怪呢,那是台旧电话,与这崭新的房子完全不搭,像个出土文物,话筒的柄上,油腻腻,污脏污脏的。
按键上,也早就看不出数字了,只是一个个惨白的小圆圈,周围一圈黑乎乎的污渍。
旧电话的铃声都像公鸡打鸣,能把人吓出心脏病。
废柴转身看电话的同时,那个本来可以称得上寂静的监控上,在屏幕的最右下角,有个天花板上的灯略微闪了闪……
只是略微……
“嗯嗯,好的,明白了,尤老师在的,在的,嗯嗯,好的好的,明白明白……”看门的老头唯唯诺诺,对着话筒咧嘴笑着,一脸的褶子堆到了脸中间,仿佛要把他谄媚的笑,也从话筒里传过去。
电话一挂,老头抬头,那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脸上的褶子也松弛下来,像一个蚯蚓团被打散了。
即便是看门,他也是市局里看门的,对于下一级派出所来的工作人员,完全可以搭搭架子,不需要放在心上。
“250房间,尤老师在。”老头的声音冰冷,看也不看他们。
“250……”废柴和大丫对视了一眼,和他们办公室一个号码。
当然,只是巧合……
以前他们来拿材料,都是别人事先把材料放在门卫这里,他们不需要上楼,也没人邀请他们上楼。
自己上楼拿材料,这是第一遭……
好在,大部分办公场所的布局和门牌号,都差不多。
所以,二人上了二楼,到了楼梯口,略顿了顿,右拐,就往最底下一间走,像平时他们在上林路派出所一样轻车熟路。
这个小楼,大概是经常停放着些不明不白,形象恐怖的尸体,所以所有的灯都明晃晃地开着。
而且,可能是平时少有人来的缘故,楼道里特别干净,地上白色的地砖反射着天花板的光,将整个楼道照得像个满是星辰的时空隧道,倒显得从楼道两头的窗子照进来的阳光,有些灰扑扑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大丫在前,废柴在后。
走着走着,大丫停下来,回头看看废柴的身后,又看看两旁紧闭的办公室门,“嗨,别靠墙走,走中间。”
“为啥?”废柴每经过一个门口,都要看看那门牌号,所以看着看着,她便几乎是贴着墙走的。
“没人的楼道里,不要靠墙走。”大丫回答。
废柴被大丫说得背后一凉,跳到走廊中间,又问了一遍,“为啥?”
“到了。”大丫没理她,从嗓子里哼了一声。
250的门开着,与楼道里弥漫着的刺鼻的防腐剂味道不同,这间真正的解剖室里,竟然是浓重的葱味。
房间很深,也很亮堂,最里面坐着个穿白大褂,戴黑框眼睛的人,他手上捏着个煎饼果子,吃得津津有味,不时停下来喝口水,一个被茶垢搞得黑漆漆的玻璃杯,放在他面前的操作台上。
操作台上,一块保温的布下面,盖着一个人形的东西。
他的杯子,放在那东西旁边……
听见动静,那人抬起头,深度近视眼镜后面朦胧一片,“是上林路派出所的两位吧,请进,何主任打过电话来了,说你们来拿资料。”
废柴和大丫早就听说,公安局解剖室的尤其老师,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原先解剖室是老项负责,老项退休以前,把他的学生尤其从美国召回来了,接替他负责解剖室。这个尤其因为还兼任了公安学校的解剖课程,所以人称尤老师。
大丫伸出手,打算和这个尤老师握握手,可是伸出手去,却发现有点不合时宜。
尤老师的一只手上端着杯子,一只手上还拿着煎饼果子,煎饼里包着满满当当的肉,火腿肠,鸡蛋,还有葱花和香菜。
废柴注意到,尤老师戴着的乳胶手套,竟然不是医用的,而是普通超市里卖的家用的干活的那种,又大又长。
还是粉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