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街,是一条不到百米的窄巷子,在s城小有名气,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个极其文艺的街名。
民国时期,为了方便豪宅区的人进出,这条路被开发出来,要起个名字,恰好某军阀的小妾正在院子里读戴望舒的《雨巷》。
“……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这小妾轻轻吟诵着诗歌,愁肠百转。
这巷子的名字,于是就叫做了“丁香花街”。
有钱人就是矫情,穷人都忙着活着呢,哪有时间哀怨又彷徨。
可是也正因为这名字,矫情的人们来了一批又一批,在街边的一片围墙上留言,街道两旁的树也被刻得伤痕累累,张三李四的名字,比比皆是。
还是上中学的时候,废柴和几个同学来过,郑重地把名字写在围墙的一角,约定当一辈子的朋友。
然而,这几个同学后来读了大学,刚开始还联系,后来就渐渐地杳无音讯。
作鸟兽散。
鸡汤文说过,人生中,所有的人,都只能陪你走一程。
果真。
既然方清远提到了丁香花街,废柴和大丫就决定再去走一走,或许,能发现什么。
到丁香花街时,已经是黄昏,昏昏沉沉的夕阳透过浓密的树叶投在地上,一堆一堆的暗红。
一进丁香花街,扑面而来的是满墙的留言,废柴兴致勃勃地跑上去,想要找一找多年前和那几个同学的留言,当然早已经荡然无存。
“咋啦?留言这事,你也干过?和哪个帅哥啊?”大丫笑道。
“和几个女同学。”虽然留言不再是意料之中的,废柴还是有些失望,没听出大丫的揶揄。
留言墙上,大部分是男女朋友们的,宣誓天长地久的那种。
还有一类,是写自己喜欢哪个偶像的,在这个周围,会有一堆附和赞同,当然也有因为喜欢另一个偶像而反对的,于是就分成了两派,在留言墙上互相叫骂,刀光剑影在墙上嚯嚯作响。
处处是江湖,留言墙也不例外。
还有一种最有趣,留言成了一个连续剧,枝桠蔓延。
例如一个留言在墙的最高处写着“我和他一毕业就要结婚了。”下面有人问:“结婚了吗?”有人接着回答:“没来写,就是没结。”又有人发感慨:“我也想结婚了,可惜没有男朋友。”还有人留言:“我做你男朋友怎么样?”……
无限发挥下去,早已经脱离了原来的那个留言。
现代社会,能畅所欲言的,往往只有这些地方。
“那个女人每次都从这里走,这是为什么?”大丫看着路尽头的停车场。
“她会不会是无聊,想看看这些留言,这些留言,的确蛮有趣。”
“看一次两次还能理解,但是十年中,每周都来一两次,肯定不是无聊。”
“尤老师说,让我们走走这个女人走过的路,先了解她,怎么了解嘛,我又没有玛萨拉蒂,有没有上亿的资产。”废柴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如果不是因为无聊,你觉得她会因为什么总来这里?”
“方清远说,他觉得这条路,可能对这个女人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二十年前,这个女人开始使用赵春霞的身份证投资,尤老师也说,她应该是二十年前整容的,那时候,这条路是什么样子的?”
“也是这个样子,我差不多那会和同学来这里留言,这里就是这样,没什么大的变化。”一丝光在废柴的脑中闪过,“她会不会是来这里看望什么人?或者怀旧吧。”
“难道……”大丫看着留言墙。
“她也干过留言这种事!”二人异口同声。
“二十年前,还年轻,很有可能啊。我们赶紧找找。”废柴说。
二十年的岁月,早已经烟消云散。
这石墙虽然没变,但是后来留言的人,经常把以前的留言刮掉,写上新的。
大丫和废柴即便有透视眼,也看不到二十年前的留言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二人刚开始的热情冷却下来,每个边边角角,都被他们翻了一遍。
天色渐暗,街灯一盏一盏亮起,照着坐在路边颓丧的两个人。
“又是白忙活的一天。”废柴随手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打着,火光在她的眼中明灭。
“公安局档案室里,有的案子几十年都破不了,经手的警察都退休好几批,后来人不还是继续查吗?别放弃。”大丫安慰废柴。
自从二人开始跟着尤其,在大丫眼中,废柴有些变了,大丫接着说,“想不到,你还会因为工作的事情沮丧,我以为你只会看剧。”
废柴一笑,“我那是没办法,领导见我就讨厌我,谁也不喜欢我。可是像齐敏那样的,我明明知道她心机重,处处给我挖坑,可是却领导喜欢她,听她的,我努力还有什么用?还不如看看剧,躺平了算了。”
听到齐敏的名字,大丫有些尴尬,他“哦”了一声。
“所以啊,我虽然现在每天都看不成剧,每天起早贪黑,但是心里很高兴,谁也不希望自己虚度光阴,跟着尤老师,也不用说无聊的废话,只是做事情,我觉得开心。”
“对了,那天你说你的理想,是当一个惩凶除恶的好警察,我当时还想笑呢,原来啊,即便是我们废柴,也是个想长成大树的废柴。”大丫笑着,拍拍废柴的肩膀。
“那可不。”废柴站起身,仰头,伸懒腰。
一颗苹果砸到了牛顿,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
一片树叶砸到了废柴,废柴发现了树桠中的留言。
s城有土豪的阔气,树上都绕着彩灯,借着彩灯微弱的光,废柴看见高高的树桠上,有“赵春霞”三个字。
她一把拽起大丫,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大丫打开手机,用光照着废柴手指的地方。
大概因为当年刻得深,新长的树皮拱起来,清晰地出现了“赵春霞”三个字,旁边的三个字更清晰,“宋克新”。
“宋克新,我们在n城见到的那个赵春霞的丈夫。”大丫清楚地记得在n城见到的那个男人。
“这个女人用的是赵春霞的身份证,而且她十年如一日,把车停在远处的停车场,然后从这条路走到咖啡馆去,那个咖啡馆一直亏本,可是她却不关掉它,说明这条路对她有特别的意义,她常常来这里怀旧。那么,她应该不仅仅是冒用赵春霞的身份证,她一定和n城的赵春霞有什么关系。”废柴兴奋地说着。
“明天我们再去趟n城,一定有什么更大的秘密我们没有发现。”大丫皱眉。
“是的,秘密……”
废柴有些激动,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存在,有那么点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