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楼下汽车的声音逐渐远去，废柴打开电脑，还是相同的红色标注，将废柴输入的错误一一标出并在旁边备注。
学习一直不怎么样的废柴，语文都毫无保留地还给了老师，现在突然想起了中学课本中，鲁迅的《藤野先生》，文章写到仙台医学院的老师藤野先生如何在鲁迅的笔记本上细心批阅。恍惚间，废柴觉得，尤其也像那个藤野先生。
在整理小聪笔记的过程中，废柴从什么也不懂，到逐渐熟练，错误越来越少，她学到的也越来越多，润物无声，她有时候发现自己的变化，也大吃一惊。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大丫回来了。
和大丫认识了十年，大丫的脚步声，废柴非常熟悉，不用抬头，她就能感觉到大丫站在了门口。
可是这次，有点不一样，大丫没有像以前一样，一进来就开始调侃废柴的“用功”，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废柴有些惊讶，她抬起头，看见大丫的脸色是以前没有的沉重，“你怎么了？”
大丫刚才似乎有些走神，他听见废柴叫他，才回过神来，“我和你说，我刚才去了一趟尤其的家，我发现有些不对。”
“怎么不对？”
“我送他到楼下，他本来说自己上楼，可是我看他实在是太疲惫了，就送他上楼了。”
“你去他家了？”
“是的。”大丫停下来，喝了一口水，“尤其的这个房子，是他回国以后才买的对吗？”
“是的，出国之前，他好像一直和父母住，他家离小聪家不远，我上次跟他去小聪父母家拿这些东西，他说起过他父母家，应该也是那样的老房子，不过他家的房子，他好像捐出去了，现在是个博物馆。”
“他和他前妻，是出国之后才结婚的对吗？”
“是啊，怎么，你今天这么八卦，关心人家的私事？”
“我再八卦也抵不上你的半个脚趾头，”大丫顿了顿，“不过，这个真的是惊到我了，尤其家的客厅里，竟然挂着巨幅的结婚照。”
“结婚照有什么稀奇？人家是结婚了呀。”
“你想啊，他是从国外回来以后才买的房子，这个房子是新的，他竟然把自己的结婚照又印出来挂在家里了。”
“人家对妻子念念不忘，这又怎么了？”
“不仅是客厅挂的，我看茶几上，书架上，到处都是他和他妻子的照片，有的是出去旅游的，还有些生活照，厨房里，竟然还挂了他妻子做饭时的照片。”
“啊？厨房里还挂着照片？”
“是啊，反正走到哪里都是。还有啊，他养了两只猫你知道的是吧。”
“是啊，听他说起过。”
“我看他实在太累了，就帮他换水换猫砂，我听见他叫两只猫tom和jerry。”
“那不是动画片猫和老鼠的名字吗？”
“是啊，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那么起名字的，后来我看到他妻子其中一张照片上有签名，签名就是jerry。”
“那说不定他就叫tom，这……，感觉有点随意啊。”废柴笑着说。
“他妻子去世了几年了？”大丫问。
“他大概回来十年了吧，他妻子去世没多久，他就回来了。”废柴回答。
“他的老师姓项，当时是这里的主管，快退休前把他请回来接手的。我爸认识项老师，十多年前我爸牺牲的时候，他来我家慰问过，当时好像是快退休了。”
“那尤其回来至少十年了，啧啧啧啧，”废柴连连摇头，“都十年了，还念念不忘，到处都是她的照片，完了完了。”
“你完什么？和你什么关系？”
“我看他妻子的妹妹云翳，上次和他那么亲近，可是他家里，还到处都是云翥的照片，那这日子怎么往下过啊？我要是云翳，看见那么多的照片，肯定不开心。”
“你怎么又往八卦上跑了？我跟你说正事呢？”
“什么正事，你说了一通人家家里的照片，还有猫的名字，不是八卦是什么？难道是工作？”
“唉，我真是不想和你说了，”大丫撇撇嘴，“我是说，你不觉得，尤其这样有点怪吗？”
“哪里怪了？”
“大姐，十几年啊，念念不忘可以理解，可是家里那巨幅照片，到处都是死去的妻子的照片，我当时的感觉吧，怎么说呢，就有点像一个人深陷在沼泽中了，反正挺不对劲，你说他是不是性格中有些偏执？”
“偏执？”废柴看着大丫，“你这么说，我突然发现，好像是这样。”
废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看看电脑中的文档，又把电脑转向大丫，“你看，尤老师每次帮我修改错误，不同的知识点，都用的是不同的标注方法，简直是个完美主义者啊。”
“是啊，他家虽然一周没人，可是却还特别干净，东西摆放得特别整齐，我帮他给猫换猫砂，换水，发现即便是最边边角角的地方，也都一尘不染。”
“这样的男人，真是……”废柴想了想，“电视上看看还行，要是和他一起生活，我肯定会自卑的。”
“你倒是得有机会自卑啊，嘁……”大丫在解剖室里转转，突然停下来，“上次尤老师从外面带回来小聪的一个什么东西，是不是放在这个里面？”
废柴看向大丫，“怎么？你难道想偷看？”
大丫摆摆手，“没有，我就是看见这一排大抽屉，想起来了。”
“你可别想了，第一天咱们来，尤老师就说了，咱们俩不能动那一排抽屉。”
“谁想动啊，里面都是……”大丫没有继续说后面的“死人”二字。
“不过你别说啊，我也挺好奇的，尤老师不知道从哪里拿到的小聪的遗物，反正那天他脸色不对。”
“我也记得，他那天进来，和平时不一样。对了，我刚才上来时，楼下门卫叫住我，说让我们劝劝尤其，不要那么拼命。”大丫说。
“为什么让我们说？”废柴有些奇怪，毕竟她觉得，她和大丫还没有和尤其熟悉到那种程度。
“那门卫说，从尤其进这栋楼到现在，能自由进出他的解剖室的，也就只有咱俩。”
“啊？咱俩待遇这么高？我觉得可能是他脾气古怪，没有人愿意和他打交道吧，那门卫太高看我们了。”
“那门卫还说，他见过那么多机关里上班的人，只有尤其是不要命的。”
“不要命……”废柴停住了，“尤老师说到那个教授的故事，说那种豁达，是深深的绝望，尤老师，是不是妻子去世了，就特别绝望啊，所以拼命工作，是另一种自杀？不会啊，我看他不至于啊，不是还有云翳吗，云翳对他那么亲密，不会的。”
“云翳？我觉得那里没有半点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大丫摇摇头。
“我们上次是在画廊遇到云翳的吧？”废柴问。
“是啊。”
“我有画廊的那个袁辛辛的电话呀，上次云翳在她那里表演过，袁辛辛肯定知道怎么联系上云翳啊。”废柴一脸的兴奋。
“你这是要去八卦，和工作没关系啊。”
“作为一个八坛坛主，怎么能放弃这样的机会呢？再说了，这件事关系到尤老师的健康，关心领导，不也是为了咱俩的工作吗？”
大丫冲废柴翻了个大白眼，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