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律师这种事，林枫没有肖酿在行。
夏天在边上观察了半天，总结出两人最大的差异是，林枫要脸，肖酿不要脸。
方律师是在和刘峰张虹谈过之后被林枫给拦下来的，不过不知道是因为林枫生前就是个医生的原因，他习惯性的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位医生，非说张虹的身子有问题，不能受刺激，硬要和律师好好聊聊。
理由很是牵强，但估计律师在姜老太太那也听的头晕脑涨的没什么思路，大家各有所求，倒也一拍即合。
那律师有点两面三刀，之前对着刘峰和张虹的时候还是一张好脸，换到他俩的时候立马就沉了下来，不肯先求人：“张虹身体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个律师，替老姜太太打官司的。”
林枫被他顶了一下，愣是卡了壳，夏天见状冲锋献阵：“她现在本来就有流产的迹象，今天被你们一气更是不好说，反正老姜太太日后肯定是见不着她了，那我们总得找个负责的主儿吧，不然谁出医药费，再说了，你不是要替她打官司么，那就得拿出个打官司的样，起码得知道是怎么回事吧，你以为老姜太太说的都是真的么？要是你觉得她每句话都说在了点子上，一定不能出问题的话，那你就当我俩放屁，不过不管怎么样，张虹要是因为你出了什么事，那我们医院一定会把责任推到你身上的，这个没跑！”
方律师一听这话，消停了一点，当是夏天给的台阶了，顺着下来一点点，但脸上还是不耐烦的：“有话说，我赶时间。”
林枫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夏天，这才冲着方律师去了：“张虹如果打胎的话，涉及到的问题很多，比如，她的子宫内壁比较薄，而且年龄也偏大，月份更大，如果强行引产的话，那很有可能以后不能再生了，更严重的也可能会危及到生命，所以从医生的角度我们也是劝她要留下这孩子的。”
夏天听的直翻白眼，心想你跟他客气什么，有话直说行么。
这时候她才发现，肖酿的直言快语不是一点原因都没有的，人和人之间勾心斗角的事太多，调查官的时间又实在有限，有时候单刀直入反倒更有效。
方律师也嫌他磨叽，更加不耐烦：“不是说了么，不让她打孩子，你们找我就这事？没别的了？没事我走了，大家都挺忙的，别没事浪费时间哈。”
“有。”林枫把人给拦了下来，总算把话过到正题上：“老姜太太没有权利不让她打孩子。”
方律师和刘峰以及张虹在医院的时候是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谈的，具体谈的什么他并不知道，但是林枫和夏天远远的听到了几个人在吵架的声音，中间张虹和刘峰都挺激动，倒是老姜太太的声音小很多，大约也猜的出来几个人中间的争议就存在于他们的婚姻问题上。
大家诉求不一样，张虹和老姜太太最大的问题倒不是因为两人是婆媳关系，而是因为这两人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婆媳关系。
林枫压的是这一点，方律师强调的却是：“张虹和于林有事实婚姻。”
“但这个在医院签字上不好用。”林枫居然会诈人了：“如果刘峰这会儿和张虹结婚的话，那么，刘峰就是张虹孩子的法定丈夫，他签字才有效，我觉得，刘峰未必想要这孩子。”
方律师的脸沉下来了：“他们俩不能结婚。”
“为什么？”林枫笑了，笑的云淡风轻气定神闲，用表情告诉眼前的律师，那两位马上就要洞房，你还啥都不知道呢。
夏天把脑袋转到了一边，开始强忍笑意。
她现在必须要怀疑，调查官在上岗之前有没有受过什么诈人的培训，林枫和肖酿表面上是两种人，可真吓唬人来，功力简直没什么区别，一模一样的有效，刚才实在是自己小看他了。
林枫的一句为什么，把方律师给问住了，接着他还不肯停，又加了一句：“起码，我们医院的医生可以证明，最近一段时间，刘峰一直在照顾着张虹，两人感情又不错，按你的诉求，老太太想把赔偿一分为四，张虹，她，还有两个孩子一人一份，然后因为这个，想要回两个孩子的事，就成了一个定时炸弹。”
他眉毛微挑，没再继续往下说，但意思方律师已经懂了。
他替老姜太太打官司，本来打的就是林枫说的那个，让张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把孩子扔给老姜太太养，这样，老姜太太就可以多拿一些钱，将“利益”最大化，他这个当律师的才可能从中间收到钱。
但是林枫如果没说错的话，那么，这事的确非常不靠谱。
方律师不说话了，他本来就不是个纯粹的律师，心里存了太多“买卖”的念头，所以一听是没谱的生意，退意顿生。
林枫居然还站在那等着，夏天没办法，直接把人拉走了，心想您这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有礼貌的问题也真是，够了，还是肖酿那面舒服点，来去如风，快意恩仇，起码不磨叽。
走出老远，林枫还奇怪：“你拉我出来干什么？”
“肖酿教的，诈人的话，要留空间，你有等他那功夫不如去找刘峰聊聊。”夏天的方向正是医院。
林枫不解：“找他聊什么？”
“问问张虹和刘峰到底会不会结婚。”夏天也很直接：“要不能的话，劝劝。”
“劝什么？”林枫更愣了：“劝合还劝分？”
“先套了话，看情况再说。”
关于能不能结婚的问题，两人的答案不一样，刘峰说会，张虹说不会。
当然，这两个人是林枫和夏天分头问的，夏天找的是张虹：“你不喜欢他？”
夏天是以律师的身份去的，她估计这场官司最后一定打不起来，所以也敢做假。
张虹本来学历就不高，更在这时需要找人倾诉，便没多想，有什么说什么了：“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我一个刚死了男人的，有什么资格去说自己喜欢别人。”
夏天愣了愣。
这话，可是流露出了太多的感情，她是个女人，从张虹的话和表情里，她能够感受到，张虹对于林是有感情的。
缓了口气，夏天问：“你对于林感情那么深，还要打孩子干什么呢？到底是个念想啊，原谅我说话直接啊，就你个年代……哦，我是说现在的经济水平，刘峰给你的那些钱，就是你不再婚，带着孩子自己过，都能过的好好的，起码你还有手艺，不说大富大贵吧，衣食无忧还是可以保证的，既然你样，你又何必非得要走那一步呢？对自己也是伤害吧。”
“你们城市人，不都说教育的事么？”张虹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吐出了一句话：“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以后和我一样，过这种自己都接受不了的日子。”
夏天愣了愣，觉得她话里有话，更兼言不由衷。
用张虹自己的话说，她迟迟没有领结婚证，其实并不是因为两人出自农村，以为摆了酒就可以当做结婚了，而是她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婚姻状态。
俗话说，鞋子只有穿在自己的脚上才知道舒不舒服，摆在柜台里再好看都只是样子而已，张虹和于林的婚姻就是这样，于林觉着日子过的不错，但张虹一直觉得不怎么样。
农村的女人结婚都早，张虹之所以晚婚，倒不是因为她嫁不出去，而是因为这女人上过初中：“我们那儿的人，女的大部分都没上过什么学，就是上了，也就是小学文化，大部分小学都没毕业，字都不识几个，我妈是被拐到村子里的，知道上学的重要性，更想把我以后送出去，不让我受她受过的罪，所以就是挨着打也拼了命似的，把我送到镇上的初中上学。”
就是因为读过一些书，所以张虹和村里的好多女人都不太一样，更重要的是，她读书的那个镇子后来发展的很好，当初和她一起念书的同学们，特别是女同学都嫁的不错。
“也不是说非要大富大贵，就是日子过的很舒坦，起码和自己老公说话能说到一块去。”
夏天听着张虹的话有点不知道该接什么。
说真的，“说话能说到一块去”，这看上去是个挺简单的要求，可对于一对夫妻来说，着实有点难，三观合不合，有没有共同语言这事，受太多条件的制约，其中一条就是学历，再有就是家庭环境。
不得不承认，所谓的门当户对，在婚姻的问题上，一直都现实的近乎残酷，张虹也是因为这个才一直没有找到对象，成了被村里取笑的老姑娘，备受指点，毕竟她们那个村子里的人，别说是女人的文化程度不高，就是男人受过教育的也不多。
于林和张虹的问题也在这，张虹觉得：“他一直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