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沅沅怎么也没想到，柳正颜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到底还是聪明的，一时间心里百转千回，却也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柳正颜从来都不是多么通情达理的人，相反，他所有的行为准则，都以他自己的利益为准则。
先前他也曾那样的嫌恶柳云意，觉得柳云意害他丢尽了颜面，可如今他却突然改了口风……
原因无他，要么是见情势已经不站在他这边，想要改变百姓们对他的猜忌。
要么是见柳云意今非昔比，为了挽回柳云意，也为了不得罪封承乾，才想要把她给推出去。
赵沅沅只觉得心底像是被扎了把刀子，而动手的人，正是自己最信赖的相公，自己恋慕多年的枕边人。
这厮如今嫌弃她年老色衰也就罢了，竟还能如此的不念旧情！
天！
“柳郎，你与我这么多年，我整个心思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犹如一个溺水之人，试图抓住深海中唯一的浮木，赵沅沅恳切地望着柳正颜，字字痛心。
纵然这个女人如今的风评确实不怎么好，柳正颜却也没法否认，她确实为柳家做了许多，若不是她，柳家如今也不能如此富贵。
一时间，到底有些心虚，眼神闪躲……
张嬷嬷趁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巴着柳正颜的裤脚就哭诉起来。
“老爷，夫人她已经被那孽女气得重病多日，您这时候怎还能对夫人说这样的重话……”
这句话倒是惊醒了柳正颜。
他垂眸望了眼四散的瓷器碎片，以及地板上暗沉沉的药汁。
再看赵沅沅的脸色，赵沅沅在他面前向来都是精致爱美的，即便是清晨人最无防备的时候，赵沅沅也从不见一丝狼狈。
可今儿看去，她不仅脸色蜡黄，嘴唇惨白，整个更是像老了好几岁似的。
柳正颜滞了滞：“罢罢，这事却也怪我，没有好好查清楚，确实不该胡乱指责你。”
“老爷！”张嬷嬷感动得练练磕头，抓紧机会又道：“夫人虽然病着，这些日也时常在念叨您，总交代着厨房每一餐都做您爱吃的菜式，免得您回来饿了肚子。”
赵沅沅也轻咳着低声道：“老爷，既然是误会也就罢了，只要老爷愿意相信我，外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
柳正颜也算是彻底没了脾气。
赵沅沅便趁机道：“老爷今日难得回来，不如吃个饭吧，妾身也有好久没与老爷一起吃饭了。”
虽然心里还是意气难平，但却只字不提自己的憋屈，脸上满是诚恳的笑意。
柳正颜就算是铁石心肠，这时候也没法完全狠下心来，况且他与赵沅沅的感情一直都还算不错，也就近日闹了许多的不痛快而已。
点了点头，不过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忍不住道：“虽说是在府中，没什么外人，却也莫要如此的不修边幅，毕竟还有不少下人看着瞧着，你这个柳大夫人憔悴成这样像个什么样子……”
赵沅沅的脸色瞬间僵了僵，不过转瞬她便又扬起了笑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老爷说的是，妾身知道了。”
接下来的气氛，倒是难得的和谐。
厨房备好菜式，柳正颜端坐正堂，赵沅沅梳妆打扮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恢复了平日的贵气端庄。
只是脸上那层脂粉，似乎较于平时，要更重些……
柳正颜吃罢晚饭，便又出门去了吏部办事。
张嬷嬷体恤赵沅沅身子，赶紧劝道：“夫人若不回屋休息半日，等晚些老爷回来，再起来，不然这病怕是难好。”
赵沅沅却像是强撑着一口，摆了摆手，冷道：“我这时候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说话时，那双眼眸中尽是冷意。
“涟漪在何处？”
张嬷嬷赶紧道：“涟漪小姐说玉太傅家中举办诗会，她早上本想知会您的，但又怕打搅您休息，便带着红玉去了。”
赵沅沅点了点头，又问：“玲珑呢？”
不料这些张嬷嬷却愣了愣……
四小姐毕竟不如二小姐机灵，她也不怎么上心，赵沅沅突然问起，她一时间也很茫然。
却不料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竟是赵嬷嬷匆匆而来。
“夫人！大夫人，傅将军夫人来了！”赵嬷嬷表情很是复杂。
赵沅沅的眉头瞬间紧拧，意识到不对，追问道：“我们与傅家井水不犯河水，傅家怎么突然登门……”
赵嬷嬷赶紧补上一句：“是傅夫人带着傅小将军一道来的。”
“……”赵沅沅的脸色骤然沉到了底，双手也不禁握成了拳，暗暗骂：“该死！傅家简直不要脸！”
偏偏那傅大将军功勋过人，也算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实在得罪不得，不然她简直恨不得将对方直接扫出门去。
既如此，那就只能见一面了。
赵沅沅忿忿领着奴仆们往前厅而去，结果刚走进堂屋呢，就被堆满了堂屋的几大箱子礼给惊了一跳。
傅夫人是个热情的。
见赵沅沅出现，当即扬起笑脸迎了上去。
“柳夫人可算是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沅沅客气颔首：“傅夫人……”
话音还没落下，傅夫人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殷切地问候道：“我听下人们说你近日身子不爽利，今日如何了？说来也巧，太后前些日伺了我一支千年雪参，最能补气益血，回头我便让人给你送来补补……”
边说话，边忍不住多打量了赵沅沅两眼，顿时越发担忧。
“柳夫人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啊，这病可严重？可找过大夫了？我瞧着你这皮肤蜡黄，脸上还冒出了好些红疹子，实在让人看着心疼。”
赵沅沅最忌讳人说她这些，整张脸瞬间漆黑，硬板板地抽回手。
“傅夫人今日特意登门拜访，应该不只是来说这些的吧？”
傅夫人讨了个没趣，心里顿时膈应了一下。
外界都传闻这位柳夫人不好相与，看样子果然如此。
但转眼看到自家儿子还殷切地望着自己，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道：“柳夫人既这么直白的问了，那我便也开门见山地说了吧。我家小子相中了你家四姑娘，我也觉得四姑娘伶俐可爱，想要她做儿媳妇。”
瞧见满屋子的红挑子，赵沅沅就算是用脚指头想，也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眼下听了，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傅小将军年轻有为，前途无限，玲珑她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才及笄没多久，我倒是还想再留她两年……”
傅夫人便又道：“这好说好说，四姑娘确实年纪尚小，我们也不急，正好予安过两个月要去边疆一些时日，兴许也要一两年才回来，到时候成亲正正好。至于现在，咱们可以先把这婚事给定了，让两个年轻的多了解了解对方……”
赵沅沅烦不胜烦，语气也就越发的不屑起来：“傅夫人这话有趣。傅小将军边疆一去，聚少离多，若只是一两年也就算了，若是三四年，五六年，我家小四可等不起。”
话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是不同意了。
傅夫人毕竟也是将门女子，不是好欺负的。
见赵沅沅这么不给面子，她的语气也不禁强硬了几分：“听柳夫人这话，是不答应了？我说话直白，柳夫人莫怪罪，平日不见得你对四姑娘多么上心，这时候倒是摆出了母亲姿态，棒打鸳鸯不合适吧？”
“傅夫人还请慎言，我家小女年华正好，我愿意多留她两年，这似乎与傅夫人并无干系……”
不想这话还没说完呢，躲在暗处听墙角的小姑娘，倒是忍不住了。
“娘亲！”柳玲珑惊呼一声，直接便从侧门的梁柱后钻了出来，一双明亮的眼眸水汪汪，很是委屈。
傅小将军见她出现，不禁上前半步。
柳玲珑见状，脸上顿时飘出了红霞，怯怯地喊了声：“予安哥哥……”
没想到他真的来提亲了……
少女的心快速跳动着，空气中都跟着泛滥了酸甜味道。
只不过在场有一个人，却完全不受这份甜蜜滋味的影响。
赵沅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柳玲珑一眼，当妈到底还是了解自家女儿，见她那副少女怀春的表情，再想起傅夫人方才那句“棒打鸳鸯”，顿时心里明白得透透的了。
“玲珑！回来！”她低声喝道。
柳玲珑被吓了一跳，赶紧停下脚步，小心地巴望着她。
赵沅沅越发来气，直接对张嬷嬷吩咐道：“把四小姐带回房。”
张嬷嬷得令，当下便和张嬷嬷一起，强行把柳玲珑给带了下去。
傅夫人就算再怎么好脾气，这些也笑不起来了：“柳夫人这意思，看样子是不同意了？”
“承蒙傅夫人和小将军厚爱。”
赵沅沅说罢，见傅夫人还要说话，顿时忍不住嗤笑一声：“我劝二位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家玲珑就算嫁给谁，也不会嫁给小将军的。聚少离多也就罢了，若是保不齐那天小将军在战场上回不来了，这不是祸害人呢嘛！”
傅夫人怎么也没想到，竟有人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
若只是对她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对她儿子的，而她儿子也确实不久后便打算上战场……这就更显现出了，这个姓赵的女人多么恶毒。
她猛然一个健步上前，逼近了赵沅沅。
赵沅沅不知她也练过点功夫，顿时被她的身手和气势吓了一跳，赶忙吞咽了口水：“你，你想干嘛？”
傅夫人恶狠狠地啐了口痰，不客气地骂。
“都说相由心生，我今日算是明白了这句话果然不假。柳夫人有空在这里骂我儿子命短，我看你还是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年老色衰丑不堪言，我儿子肯定比你活得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