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刻的司圣予，与古晨往日见到的都有所不同：他既不像平日里那么意气风发少年老成，也不似往日里那么毒舌傲娇盛气凌人，更没有往常见到楚羡之时的那种和煦清风灿烂明朗，相反的，古晨觉得，此刻眼前的他，竟然真的就如同一个十七八岁的失意少年在面对自己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时那般——该怎么形容呢，恩，对，就是无可奈何；古晨记得一年前烨然哥哥上战场时自己也是这种心情的。可是后来他觉得好像又不同，因为当时他确实很难过，但他也知道自己努力努力将来是能如愿去追随自己的烨然哥哥的——当然，后面进宫遇到司圣予那都是后话了；而司圣予此刻给他的感觉却是：他似乎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是那种永远都不能再得偿所愿的东西。
古晨第一次觉得，当时楚羡之说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他其实挺可怜的”。可是此想法刚一生出，古晨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右手不自觉地抹了抹脖子，因为他突然觉得那里凉飕飕的，像是有无数把刀架着一样，于是他又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几遍楚羡之才善罢甘休。
司圣予不多久也发现了站在那里发呆的古晨，于是便问道：“你怎么来了”，并且顺手就给了他一坛酒。古晨接过了酒，却没有喝，司圣予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笑了笑说：“哦，对，我忘了，你还没有年满十五，是不能饮酒的”。
古晨笑了笑，没有作答，而是开口问：“殿下为何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司圣予答：“今晚禾姐姐在将军府住，没有人陪我喝，便只能一个人喝了。”
古晨心想：他果然是在为了绾禾姐姐伤心，看来皇后想将绾禾姐姐嫁于他的传闻是真的，他应该就是在为今晚看到的画面而闷闷不乐，这叫什么来着，对，“吃醋”，古晨记得话本子上就是这么写的。但是这个发现吧，偷偷想想还可以，真要他说出来却也是没有那个胆子的，于是他在绞尽脑汁后终于想出来了一句不知又是从哪个话本子上看到的绝学，道：“殿下，感情之事强求不得。”
没想到司圣予听到他这么说后竟然失口大笑了起来，道：“呦，没想到我们古晨懂得还挺多的嘛，只是，为何跟你一起的伙伴却总是不开窍呢！”
古晨以为他是在说楚绾禾，可是他虽然自认为自己与楚府很是相熟，却也还是自认为自己与楚绾禾并不那么相熟，于是便老实回答道：“殿下，我与绾禾姐姐其实并不相熟，所以不是很清楚她的事情。”
没想到司圣予听了后却又笑了，片刻后才说：“原来你也并未开窍，倒是我高估了！不过也对，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身边的小伙伴都那么笨，我还能指望你能有多聪明呢！”
古晨哪怕再笨，也听出来这话不是用来夸人的，于是很不服气地说：“殿下莫要太小看人了，我知道你现在为何会闷闷不乐。”
“为何？”司圣予饶有兴趣地问。
“因为绾禾姐姐”！古晨答。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何会因为禾姐姐而闷闷不乐？”司圣予带着戏谑的语气问道。
“因为您今天看到她与二皇子在一起！”古晨答。
“禾姐姐与二皇兄在一起，我又为何要闷闷不乐呢？”司圣予又问。
古晨被他逼急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干脆便脱口道：“因为吃醋。”
“我为何要吃醋？”司圣予继续问。
这下古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还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哪里遇到过这种场面，一时有点词不达意的感觉，“因为”了半天才回答道：“话本子里就是这么写的，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就是那么个事。”
司圣予听后，终于停止了发问，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古晨看着，像是不认识他一般；后者被看的有点发毛了，于是开始后怕，然后又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今晚为何不在家好好待着，非得出来找死，这不是作死嘛！正在他搜肠刮肚得想要为自己找脱罪的说辞时，司圣予开口了。
只见他已经不知道在何时转过了头，盯着天上那轮并不圆满的明月，徐徐说道：“你说的对，但是也不全对，我是在闷闷不乐，也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禾姐姐，但却不是因为你以为的那种。”他长舒了一口气，继续接着道：“从小到大，我身边都有很多人：伺候我的婢女乳母、抚育我的父皇母后、甚至于，与我相同年龄的父皇的其他孩子；可是，这么多人里面，真正陪着我长大的却只有禾姐姐一个”，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下来，并且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然后继续道：“她知道我所有的心思，我的难过，我的脆弱，以及我的孤独，很多时候，我都不用开口，她就知道我要表达什么，她虽然不是我的亲姐姐，但是我却从心里觉得，她是与父皇母后同样重要的我的亲人，有时候，甚至比父皇和母后还要重要；所以我私心里，当然希望她是能够陪我在这宫里长长久久地待下去的，这样，哪怕有一天，父皇和母后不在了，我也不会觉得太过孤独。”
这次，古晨确定他是真的笑了，不过却更像是一种苦笑；只见他再次稍作停歇了片刻后又接着说：“可是，我却也知道，她是不喜欢这被厚厚的围墙一层一层围住的皇宫的，从小就不喜欢；我又如何能去强留呢！”
这下轮到古晨不知该如何作答了，他还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年，他的记忆里，都是被多姿多彩所充斥着的，有父母宠溺的怀抱与关怀，有烨然哥哥飒爽的身姿和音容，还有楚羡之和予初肆意的玩闹和捉弄，以及那些他们共同为非作胆的活动。所以那时候的他还不是很明白比他年长的司圣予在此刻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只能安静地做个旁观者，认真地倾听他的诉说。
“大概，没有人会真的喜欢这里吧，哪怕这里是天底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却也依旧是这天底下最孤冷的地方，谁又真的能在孤冷处心生欢喜呢，你说是吧？”司圣予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