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这跟丫头回来之后性情大变，对着这府里面的人，除了他大哥似乎也没有了什么情面。
要是这丫头当真把这事情给说出去，论理不管如何都是站在她那边的，这样一来，国公府的里子面子都没了。
“既然祖父都说话了，那么卿鹿自当听从，”夏卿鹿又对着他笑起来，可是不管如何，都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模样，“祖父或许会因为此事不高兴，然而卿鹿，实在是受不了亡母的东西就这样被那个女人给占了。”
从前的卿鹿，总是对她们不亲近，不疏远，保持在一个极为微妙的距离，也不会表现出来任何的仇恨。
看起来好摆布，可是摸不清深浅，不知道喜怒，有时候竟然会让人无从下手。
如今这般模样，虽然依旧摸不清深浅，可是喜怒厌恶已定，就算这样暴烈的脾气，竟然也让人觉得她比起从前来好相处了不少。
“你说的是哪里的话？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祖父怎么会因为这事而生气？”国公爷对着他宽慰地笑了笑，“好了，快去休息吧，明日定当给你一个交代。”
明日的交代，可不仅仅是那些银两，明里暗里的克扣了原主多少，他要让他一分不剩的还回来！
是夜，月华如水，印在屋子里都是一片清冽。
胡姨娘在窗下点着油灯绣花儿，口中时不时的哼着小曲儿，显然心情是很愉快的。
另外一边的书桌旁，夏卿妩拿着画笔细细的描绘出了一副夏日荷花图，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端的是生机勃勃。
率先开口的是胡姨娘，“今日那个小贱人竟然被皇帝宣到宫里呆了一下午，就是国公爷进宫议事，也没有这般长时间的。”
夏卿妩满意的看着自己所做的色彩鲜明，生机盎然的荷花图，提笔在一旁又写了一句诗，方才满意地放下笔。
“当初她要嫁给叡王，本以为是从此荣华高升，却也仅仅只是半年，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夏卿妩淡淡的笑道，“这一次进宫，谁又知道是不是泼天富贵呢，不过，夏卿鹿有没有这么个命道，又是另说了。”
想起来夏卿鹿在叡王府回来的时候有多么落魄，胡姨娘畅快地笑了，“是了，当初那个贱人争不过我，现在，她的女儿也定然比不过我的女儿，妩儿，你可要争气，如今没有人挡在你前面了，你要努力的，不停地往高处走，这才对得起，你这么些年的辛苦。”
夏卿妩总是听胡姨娘隐隐约约的说起从前的事，可是却从来都不知道完整的故事。
今日胡姨娘委实高兴，又说了起来，夏卿妩好奇心更甚。
“姨娘，你总是这样说那位夫人，”夏卿妩眨巴着眼睛，有些少女的单纯无辜在里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跟我说一说吧？”
那个夫人……
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如今在自己女儿口中，也不过是生疏的那位夫人……
想到这里，胡姨娘心中涌起一股子豪情来，仿佛自己已经胜过了已经去世的主母夫人了。
“好，那姨娘就跟你说一说当年的事情，”胡姨娘勾起一抹妩媚的笑意来，看着自己的女儿，十分满意的模样，“若是日后，你碰到的，也是这样的女子就好了，起码，你不会受苦。”
夏卿鹿的母亲，乃是出生于将门谢家，名为谢长雪，上头有两个哥哥，从小到大都是被娇养着的。
只是家中父兄，甚至母亲都常年驻守关外，一年也只回来一两个月，这就对些唯一的女儿少了许多的陪伴。
可是谢长雪本人极为争气，不仅仅容貌姣好，浑身上下满是清冷，仿若九天仙子。
因为这个，她跟许多同期的少女关系不好，一年一度的朝瑞宴上，总有人提出比试为难，想要谢长雪出个丑，满足一下她们不足为外人道的丑陋心思。
“谢长雪，她是谢家教养出来的儿女，从小就是金枝玉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甚至步射，京城里同期的少女，基本上都被她压住了风头。”
胡姨娘这样说着，仿佛又看到了嫁做人妇的谢长雪，端庄和美，大气雍容。
“当时提亲的人都快把谢府的门槛都给踏平了，她的父亲对她基本上就是百依百顺的态度，问了女儿的要求，”说到这里胡姨娘长叹一声，“她说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没过多久，谢将军亲自为女儿远定了几个好人家，谢长雪，就选了你爹，谢家人欢欢喜喜的送女儿出嫁，十里红妆，那场婚礼，至今无人比拟。”
夏卿妩想象不出来，能够以一人之力，让整个京城同期贵女都无法与之比肩的人，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那么……”夏卿妩怯生生的，“姨娘你和爹爹，是怎么认识的呢？”
胡姨娘苦笑了一声，“我曾经，也是官家女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又被歹人拐卖到了……不好的地方，我想要逃走，正好遇到了同友人一同出来的你爹——当初，谢长雪已经有了孩子。”
夏卿妩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一些恍然，“所以爹爹方才同友人一起出去吗？”
“他只是出去而已，”胡姨娘轻轻地摇了摇头，“在见识过那样惊才绝艳的女子过后，你爹对一般女子已经不太看得上眼了，当时你爹救了我，给我银子，为我租了院子，仅此而已。”
“我知道这辈子错过了你爹，我大约就没有机会了，”胡姨娘长叹一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变换间，隐隐有了愧疚和怒气，“后来我找机会向谢长雪表明了我的存在，不想谢长雪并没有暴怒，而是查明了我的生世，将把我拐了的人抓到了我面前，任我处置。”
胡姨娘又想起了那一日，心绪不宁。
两个大汉被五花大绑的丢在地上，她刚刚外出买菜回来，就见院子里这般模样，吓了一跳。
那一日谢长雪穿了月白色灯笼裙，裙摆绣了大朵大朵的玉兰花，对襟掐花的长袄上头，用细小的珍珠和打磨精致光泽莹润的海贝组成了云纹，暗光流转，精致非常。
因为怀了孕，比常人多穿了一件披风，是雪白的没有一丝杂毛的狐裘，更加衬得人纯洁清冷如同冰雪。
“你回来了，”谢长雪坐在椅子上偏头看她，“这两人你应当认识，现在他们交给你处置，是死是活，还是生不如死，都是你一句话，若是自己下不了手，那么请人代劳也是可以的。”
她当然下不了手，她有野心，可是没有下手杀人的心性。
谢长雪摇了摇头，竟然让人把绳子解开了，“之前和大夫学了些跌打损伤的，时日一长就忘了，你且忍着点儿。”
那大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闻一声脆响，手臂上顿时传来剧痛。
在惨叫声响起以前，早就有人赌了嘴，谢长雪声音淡淡的，“还早呢，等会儿再叫。”
说着，淡着一张脸，硬生生的把人手臂上所有的关节给下了一遍，这还不算，下了关节之后，不等人反应过来，又从指尖一个一个接了上去。
一个八尺壮汉，疼得面无人色，可是始作俑者脸色未变分毫，甚至还道了歉。
“天长日久，手艺生疏了，实在抱歉。”然后看着另外一个人，唇角勾起笑，“等下我或许会熟练一些，不过，你要不要对这位姑娘先道个歉？说不定我会更熟练一些。”
“啊……”夏卿妩捂着嘴，想了想刚刚的画面，不得不说实在是不过可怕，“她这么为难姨娘，爹爹就不管吗？”
胡姨娘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谢长雪是多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让人抓住把柄。
为难？
堂堂一个千金大小姐，国公府少夫人，亲自抓了拐子来逼拐子道歉，这样大的恩德，怎么会算得上为难呢？
“你爹……”胡姨娘嘲讽的笑了笑，“他哪里知道女人家的事情，就那两个拐子，都是你爹他亲自派人抓的呢。”
那一天，谢长雪就在院子里，陪着她看了一场好戏，那两个大汉，从头到脚的关节都被卸了下来。
然后一一装回去。
两个壮汉，在她的院子里，疼得死去活来，面色煞白。
同样面色煞白的，还有她。
天上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可就算是大雪落了兜头满身，谢长雪也没有进到屋子里头去过。
好像是什么极为肮脏低贱的地方，不配她踏足一二。
“胡姑娘是吗？”谢长雪开口说第三句话，“从夏栎救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了你的存在，只是不知道的是，胡姑娘竟然有这样的野心。”
年轻的自己浑身一凛，心里无端端的生出些不安来，“你监视夏大哥？！”
谢长雪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捂着嘴轻轻的笑了声，就连他们家的丫鬟和侍卫，都眼露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