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房子的隔音效果够好，外头走廊上的傅时晏，一定能听到她在嚎啕大哭。
夜色之中，雨势越发大了起来。
昏黄的路灯，一抬眸，映入眼帘得便是来势汹汹地大雨。
上了车后，傅时晏并未急着开走，他一直停在那儿，双眸盯着高楼上看，一副神色若有所思的模样。
唇角渗出来的鲜血是新的，他不禁勾唇笑笑，呵笑一声，自嘲意味十足。
随后，他驱车去了闲庭。
唐筱不在的这段日子，他鲜少回市中心的那套房子。
其实从前唐筱在的时候，他也很少回去。
今夜的闲庭极为安静，没了邱昭的疯闹声，反倒寂静得让人莫名有些心悸。
肖韵秋刚从邱昭的房间里出来，便迎面撞上了傅时晏。
男人先开口问：“怎么样？”
“还算稳定。”
“后续呢？”
肖韵秋没着急回答，想了想后，如实说：
“其实这还是目前我经手的案例之中，最罕见的一种暗示手法。”
“所以呢？”
他比较注重结果，过程怎样不太重要，只需要告诉他能不能治，不能治就换人。
肖韵秋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知道有一个人可能对邱昭的病情有帮助。”
傅时晏没说话，便是让她继续说下去。
“朔一。”她将心目中的人选说了出来，随后解释：“虽然我和他是同一个专业，但研究的方向大不相同，之前我有听我教授提过一嘴，朔一之前是有参加过一个类似于此的国际研究项目，说不定他有更好的想法。”
其实早前，肖韵秋就有过这个想法，只是没和傅时晏提过。
因为毕竟这事儿算是一个私密的状况，越多人知道总归是不太好的，而且她之前也想自己亲手试试，但根据现在病情状况来说，或许换一个人换一种方式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傅时晏靠在墙上，手里把玩着火机，翻盖的声音在走廊处尤为响亮清脆。
他面色平和沉稳，让人捉摸不透心绪。
“行，你联系一下他。”他应下。
他之所以思索那么久，大抵还是因为对上次饭局上齐朔一说的那些话，心存芥蒂罢了。
肖韵秋点了点头，随后就准备离开了，经过男人身侧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
于是勾着唇角打趣：“哎，听说你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和谢斌他们打架了？”
傅时晏微微耸起眉峰，提到这事儿，心里就有些不来气儿。
神情略微不耐烦：“嗯。”
肖韵秋笑着摇了摇脑袋，临行之前还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少抽点烟。”
从他身侧一过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子浓浓的烟草味。
等肖韵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楼道，傅时晏才侧起身来，走到门前，透过玻璃门框，看着邱昭的病态的轮廓线。
隔了一会儿，他才推门而入。
“要去透透气吗？”
房间里就像一个一个打翻了的药坛子，初闻觉得呛鼻，久了就习惯了。
“好。”她轻轻说。
傅时晏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邱昭从床上一把抱起，放在一旁的轮椅上坐好。
明明是傅时晏抱她上轮椅的，可是就那一点动作她都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因为她连靠背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他推着邱昭到阳台边上。
邱昭坐在轮椅上，肩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坎肩，颜色和她皮肤一样，几乎快要融为一体一般。
她白皙的皮肤能清楚得看到每一根毛细血管一般，女孩眼底一片青黑，眨眼之际，浓密的睫毛像是振翅的蝴蝶，很轻柔，仿佛一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一样。
傅时晏站在她身侧，男人身姿卓越，气质出众。
从闲庭下远远一看，便有着远隔天人般的独特，让人不禁敬而远之。
寒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来，吹起邱昭的黑发，不断往后刮。
傅时晏伸手，揉了揉邱昭的脑袋，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傅哥，入冬了吧。”她轻启薄唇，说话时语气轻飘飘的。
“已经立冬了。”他沉声回。
女孩像是屹立在雪山之巅上，饱受风霜之后，一朵摇摇欲坠的雪莲。
她眉眼似远山黛鹤，浅浅的眸子，乌黑的眉毛，勾勒出一副济南冬雪好风光的山水画。
“傅哥，我听医生说，我大概是走不了路了。”
医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动不了了。
也对，敲碎了的骨头，哪里是能拼接成完美无瑕的模样，就像是碎掉的镜子，无论手艺多么精巧，裂痕还是在那儿。
冬天了，她该疼得死去活来了。
尤其是这些日子，脚踝关节处，像是卡了一把刀子在那儿似的。
就是这样的痛感，她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要是不能走了，傅哥背着你。”他眉眼淡淡，语气却难得温柔。
邱昭被他这话逗笑了，只是浅浅笑了一下，情绪稍稍波动，就开始猛烈地咳嗽，像是要将肺给咳出来一样。
他伸手帮她顺背，刚准备松动轮椅，推她进去，却被邱昭按住了大掌。
她强忍着不适，抬眸和他说：“傅哥，谢谢。”
这么多年了，她该对他说一句“谢谢”的，虽然自己一点都不想活，但却不得不承认，在闲庭的这几年，是她这短暂而又漂浮的生命中，难得的顺意日子。
难得有她还正常的机会，索性就说了，她就怕快要没时间。
虽然一直不想活着，但临近生命尽头的那点微弱而又短小的时光里，她居然会难得地珍惜。
尽管如此，但她，依然不想活着。
她也在期盼，带着难得的轻松与惬意去期盼生命的终结，毕竟，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来都不是被期待的那个人。
傅时晏没回她，轻轻拨开她的手，将她推了进去。
房间开着暖气，比外头暖和多了。
傅时晏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整理好之后，才淡淡说了一句：
“昭昭，妈想来看你一次。”
她双手紧攥了厚厚的被单，却发现根本一点也用不上力，于是侧过脸：“不了。”
对邱容，她虽然说不上怨恨，但也没必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