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这么一通,已过子时。夕雾独自一人坐在客栈的屋顶上眺望着远方,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曾经在烈火教的点点滴滴。
宗洌是她的义父,她是被宗洌一手养大的。
宗洌对她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
功夫方面,宗洌手把手地教她。
这个男人明明算不上什么好人,却从不教她杀人……
当年烈火教被灭时,夕雾也曾想过复仇。就算杀不光那些人,也势必要搅得整个武林不得安生。
打消她这样念头的是楚芫华的一句话。当时楚芫华说:“宗洌希望你好好活着,他希望你活在阳光下,行于白昼中。”
活在阳光下,行于白昼中?多么美好又荒唐的奢望啊。
从烈火教被妖魔化的那一刻开始,从夕雾是烈火教的圣女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成为人人喊打的臭沟里的老鼠。
哪怕……哪怕烈火教没了……
夕雾从怀里拿出那块圣火令,拇指描绘着上面的火焰纹路。
“你……为何要将圣火令给楚芫华?”
“你说……他为何要救我?又为何要陪着我东躲西藏?”
夕雾希望宗洌能够为自己答疑解惑,可是宗洌不在了,只剩下这块圣火令了,不会为她答疑解惑了。
“你说说你,当年要是多做些好事,也不至于被人打上门啊。”她苦中作乐道。
楚芫华独自一人在三楼的一间客房中,那间客房离夕雾最近。
夕雾在屋顶上坐着,而他,靠着窗席地而坐,依靠着墙壁,安静地陪着夕雾。
他不禁想起当年那个自以为把身份隐藏得很好的夕雾,坐在河边的树桩上笑嘻嘻地问自己:“若哪日你发现我是个很坏很坏的女人,你要怎么做?”
“有多坏?”
“就滥杀无辜的那种。”
“那你滥杀无辜过?”
“……没有……”
“嗯,还不够坏,还有救。”
……
忆起往事,楚芫华无声地笑了笑。确实不够坏。若真够坏,又怎么会被人欺负成那样?
后院小楼的屋顶上,花弄影与云破月也并肩坐在一起,一同眺望着远方。
“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接下来的事就让夕雾和老楚自己解决吧。”花弄影低声道。
他二人过去如何,花弄影并不清楚。仇也好,恨也罢,须得他们自己去解决。这样,才能真正地走出过去。
在某些方面,云破月和花弄影的观念是一样的,他点点头道:“我会让空山派的弟子暗中照拂,若生变故,也好保下他二人。”
“多谢。”花弄影轻声道。
云破月沉默片刻后道:“你我之间,无须言谢。”
花弄影转头看着云破月,少顷,她抬手抚上云破月的面庞。
这两天光忙着夕雾的事,倒是让她想起了不少自己与云破月的过往。
如果……如果不是那些事的话,也许……
不!不会有也许。
花弄影欲要收回手,却被云破月握住了。
花弄影抿了抿唇,用力抽回手起身欲走。云破月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拉住了花弄影的手,自她身后紧紧将她抱住。八壹中文網
花弄影神色一怔,僵住了。
“放肆!”她低喝。
云破月低头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哑声道:“啾啾,容我放肆片刻,片刻……便好……”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可又怕惊了自己与花弄影之间微妙的平衡。
云破月身上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达给了花弄影。这样的气息,花弄影太熟悉了,这曾是她最能感到安心的气息。
花弄影忽然想笑。
少时,她时常趁云破月不注意,自身后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背上一个劲地猛蹭,听着他笑骂自己不知羞……
曾经的种种美好,刺痛着花弄影的心。她抬手将手放在云破月的手臂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她问云破月:“当年事,你与我解释一番可好?”
只要你解释了,我便信。
哪怕假的,我也信。
只要……你解释……
云破月微微抬头眸光微动,他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沉默。
没能等来云破月解释的花弄影缓缓睁开眼睛,眸光一片森冷。她双手抓住云破月的手臂,一个用力便将云破月从自己身后甩下了屋顶。
她自己从靴子中拔出短匕,一个跃起追着云破月便下了屋顶。
云破月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哼。花弄影跨坐在他的身上,手中的短匕直冲云破月的心口而去。
“啾啾!”玄明的声音忽然响起,花弄影手中的匕首停在了云破月的心口之上,只差一点点这匕首便可刺穿云破月的衣衫没入他心口之中。
“那个……啾啾啊……”玄明站在窗边看着下方的花弄影和云破月,眼中有着担忧。
云破月定定地看着花弄影,他对花弄影要杀自己这一举动,并无任何抵抗。
他甚至还想,花弄影的匕首扎下来也好,这样……她兴许会高兴些。
花弄影的眼底有着猩红。她死死盯着云破月看了片刻后,缓缓将短匕收回藏于靴中的刀鞘中。
她闭了闭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站了起来走到一旁,抬头对玄明道了一句:“惊扰了爷爷,是啾啾不好。时候不早了,爷爷早些休息吧,啾啾也要去睡了。”
花弄影头也不回的进了小楼,步伐有些慌乱。
云破月坐起身来,垂着眼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玄明跳下窗户来到云破月的面前,他在云破月面前蹲下问他:“你和啾啾之间到底怎么了?”
老人闭关多年,有好些事情都不知晓了。有些事情,老爷子可掐指推算,有些事情……再怎么算,也算不透。
云破月什么都没说,沉默着起身转身离开了客栈。
玄明站了起来背着手抬头望了望夜空,无奈叹了口气。
好好的两个孩子,怎么就走到如今这地步呢?
没有人知道云破月离开客栈后去了哪里,等他回来后已天光大亮。他手里拎着从街头李记糕点铺买的枣糕、千层酥,脸上是一贯的温和。
他见花弄影坐在堂中桌前喝着茶,便将糕点放在她的面前道了句:“空腹喝茶不好,我买了糕点,你正好垫垫。”
“要你管?”花弄影嘴上虽这么说,可手却很诚实地去拆油纸包。
昨夜之事,好似未曾发生过一样。花弄影和云破月相处自然,亦如往日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