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戴上了遮脸的口罩，可踏入便民菜场之后，陈潇依旧吸引了不少惊讶的目光。
倒也不是认出了这位“大明星”，而是因为……奇怪。
随着网络便民购和外卖行业的飞速发展，愿意进菜场买菜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少了，就算有也基本都是些会过日子的年轻女孩，像陈潇这种年轻男子真的属于稀罕物了。
顶着一众惊讶好奇的目光，陈潇来到了海鲜专区。
隔着老远，就看到有个精瘦老头蹲在椅子上，叼着烟头横握着手机玩得津津有味。
走近了之后，清晰听到手机里传来了熟悉的电子音。
“对k。”
“要不起~”
“对2。”
“轰——王炸！”
大概是玩累了，这老头拧了拧酸痛的脖子，余光看到了已经走到摊位前的陈潇。
噌。
老头麻利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笑眯眯道：“小帅哥，买鱼吗？”
一米六几的个子，身板偏瘦，一身蓝色防水衣上沾满了鱼鳞和血污。
头发凌乱满脸胡茬，长相基本属于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大众脸。
指甲泛黄一看就是老烟民了，甚至说话的时候都不舍得拿掉烟头，嘴唇蠕动间抖落一片烟灰。
这便是魏兴推荐的老伙计武晖。
曾经影视圈里的劳模绿叶，现在菜场里的卖鱼大爷。
“帅哥？”武晖叼着烟头又喊了一声，“想要什么鱼只管说，全都都是冷链刚运过来的，新鲜透亮，量大价优……”
“武老师，能聊聊吗？”陈潇笑道。
武晖眼皮一跳，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会喊他武老师的人，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来头。
眯着眼上下打量了陈潇一番，武晖终于伸手摘掉了嘴里的烟头。
那略带阴鸷的皱纹眼角，那不修边幅的头发和胡茬、那占满鲜血的防水衣，那捏着烟头的手指……
一瞬间，陈潇脑中恍若过电！
就是这个感觉！
李丰田！
老戏骨的推荐，果然靠谱！
“你就是那个陈潇吧？”武晖问道。
陈潇点点头，“武老师，我这里这个角色，非你莫属！”
“我已经退圈了。”武晖摆摆手，“走吧走吧，不买鱼就别杵着了，妨碍我做生意。”
陈潇直接霸总附体，“这些鱼我全包了，武老师能提前下班了吗？”
嘭！
武晖直接拿起刀往砧板上一插，怒气冲冲道：“有钱去别处显摆，我这就是个小鱼摊，你要在这显摆也不嫌施展不开？！”
陈潇被骂得一脸懵逼。
怎么火气说来就来，这脾气也太大了吧？
正说着，就看边上有个中年妇人推着辆板车朝这边走来，车上装满了各种冰冻海鲜。
看到摊位前的陈潇，这妇人用衣服擦了擦手，笑容可掬道：“小伙子，买鱼啊？哦呦，这年头还会进菜场的男孩子可是不多见……”
话没说完，就听武晖吐着烟圈道：“不是买鱼的，来找我演戏的。”
一听这话，妇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无踪。
“走走走，赶紧走！演什么戏，不演不演！”
说完还恶狠狠瞪了武晖一眼，“叫你安心卖鱼糊口，你瞎动什么歪心思？！”
武晖叼着烟头一脸委屈，“是这小子自己找上门来的，怪我干嘛？”
“不怪你怪谁？”妇人气势汹汹道：“老魏一个电话过来你就魂不守舍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啊？你要真没想法，直接拒绝不就完事了，磨磨叽叽的考虑个什么劲儿？”
“这不是不想伤了老伙计的情分嘛……”武晖苦笑道。
“狗屁！分明就是你自己动了心思！姓武的我告诉你啊，你要再敢去演戏就别回这个家！”妇人指着武晖骂道：“老老实实在这买鱼赚点小钱就行了，别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你就没这个命知道吗？死了这条心吧！”
武晖吐了口烟圈，皱着眉沉默不语。
妇人一边开始搬运海鲜，一边絮絮叨叨骂个不停。
“演戏演戏，别人都当大明星了，住大房子开进口车，老婆孩子都跟着享福，你呢？演了十几二十年连个屁都不是！”
“奖杯奖杯没混到，演来演去就是个跑龙套的配角，演了十几年都没人知道你是谁！”
“辛辛苦苦跑去拍部戏，结果片酬还没人家卖茶叶蛋的赚得多，到头来儿子娶媳妇连套像样的房子都拿不出来，说出来都不嫌丢人！”
“好不容易死了心安分下来，人家喊你一声武老师又开始飘了，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安安分分赚点养老钱不好吗？”
骂骂咧咧间，周围摊贩上的人也都朝这边看了过来，一脸吃瓜看戏的精彩表情。
武晖被围观得有点面上无光，皱眉低声道：“行了我不是已经拒绝了吗？你少说两句！”
“怎么，现在知道丢脸了？早干嘛去了？我告诉你姓武的，你要再敢提演戏的事情，干脆就别过了！”
陈潇算是听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钱的关系！
像武晖这种绿叶演员，也确实是这个圈子畸形发展的牺牲品。
早些年为了理想和热爱投身演艺事业，拿着低廉的片酬和补贴苦熬了十几二十年，好不容易熬到了龙国经济腾飞，结果……资本开始大规模占领娱乐圈。
整个圈子都开始大规模去专业化，一群花容月貌的主演吃走了大部分的片酬，留给配角的基本就是些残羹剩饭，而像武晖这种外形不出彩的绿叶，更是连吃残羹剩饭的资格都没有。
宁可卖鱼都要退圈，可想而知凄惨到了什么地步！
这个该死的畸形娱乐圈啊！
“你小子还杵着干什么？”武晖不敢朝老婆发火，只能瞪着陈潇骂道：“我都说了不演了，你还要干嘛？赶紧走，不然我报警了……”
“五万一集。”
陈潇冷不丁伸出了一只手，武晖的喝骂声戛然而止。
一旁的妇人也愣了个结结实实，仿佛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
好半晌后她猛地抓住陈潇，目光咄咄道：“你刚才说什么？”
“五万一集，武老师的戏份大概有八集。”陈潇笑着道。
妇人一把揪住了陈潇的衣领，“小伙子，你真不是在开玩笑？！”
“我就算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也不至于找你们逗乐子啊？”陈潇摊手道。
一听这话，妇人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片刻后，她对着还在发呆的武晖喝道：“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啊……啊？”武晖一下还没回神，“去哪？”
“演戏啊！五万一集，顶你过去演几十集了！”妇人红着眼睛道。
“啊这……那这鱼摊怎么办？”
“我不是在吗？缺你一双手这天还能塌了不成？去去去，赶紧去！别让人家等烦了！”
武晖一下还有些忐忑，小心试探道：“那……那我真去了啊？”
“赶紧滚！”
武晖这才脱下了血迹斑斑的防水衣，从摊位里走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周围忽然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和欢呼声。
“老武，加油啊！”
“加油啊老武，好好演，别再回来了！”
“放心去吧，你们家摊子我会帮着照看的！”
“红了以后可别不认人啊，我还等着找你签名卖钱呢！”
“老头儿，你可是咱菜市场出去的明星，可别给咱丢脸啊！”
武晖抱拳团团致谢，谢着谢着却已经是老泪纵横。
陈潇也如释重负叹了口气。
李丰田，终于搞定了。
还差一个屁孩了！
脑袋里飞速一琢磨，他的眼睛便悄然亮了起来。
掏出手机，他直接拨通了陈天王的电话。
“华哥，能不能借你儿子用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