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张溯!张溯!”
一阵拍门声,惊醒了午睡正酣的张溯。
张溯睁开眼睛,费劲的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迷迷瞪瞪了分把钟,才不情愿的站起身,拉开店门,看着门外的中年人,道:“怎么了,刘叔?”
“都半过晌午了,怎么还睡?”刘成器看着张溯一副睁不开眼的模样,咕哝道。
张溯此时回过精神来,嘿嘿笑道:“刘叔,您睁眼瞧瞧,看看咱这街上,有几个人,不睡觉我干嘛去?”
算是继承祖业,张溯在清河镇商业街上开着一家纸扎店,门上挂着匾额,四个黑色大字:白事大全,不过最近因为疫情管控的原因,街上的人寥寥无几,更不用说张溯这本就鲜有人来的门店了。
“也是!”刘成器也是无奈的笑了笑,“最近都是这样啊,生意都不景气,好多店铺都关门了!”
张溯看了看旁边那些写着店面转租的门店,颇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不过生老病死却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所以张溯的生意虽然受到了影响,但是花圈寿衣以及纸扎火纸的销量却与平日里也没差多少,再加上偶尔还能接点小活儿,张溯还能维持下去,不至于关门大吉。
“刘叔,你这扰人清梦有什么事啊?”张溯感觉还是有点睡不够。
刘成器笑道:“这不是咱街上王培林他爹去世了嘛,昨天才在你这里拿的寿衣,今天给老头定做的棺材到了,请你去给画画!”
画画,也就是油棺,就是用油彩把棺材粉饰一遍,画上一些特定的图案,张溯年少时就喜欢画画,又毕业于山东美术学院,虽然现在只是一个纸扎店的小老板,略显落魄,但是在乡镇上还有有点小名气的,所以附近村子里老人去世,油棺的活大多都是来找张溯,毕竟张溯收费不高,而且如果手艺纸扎都在张溯店里买的话,油棺这活张溯就给免费了。
“哦!”张溯点了点头,“我还真差点给忘了,刘叔你先回去吧,我收拾一下东西就过去!”
刘成器点了点头,笑道:“快点去哈,忙完了晚上咱们爷们喝点儿!”
“好嘞!”张溯摆了摆手,转身去收拾工具。
“唉!”看着手中的画笔、颜料,张溯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黯然,也许以后自己的画笔,就只能油棺了。
虽然镇上大部分的居民都搬进了小区里,但是老宅这边还是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居住的,所以老宅这边暂时还没有拆迁,所以老人去世,大多也都是在老宅发丧。
张溯背着画箱来到王培林家的老宅,院子里已经站满了来落忙的人,农村人就是这一点比较好,乡里乡亲的有点什么事都有人热心帮忙,而老人去世更是重中之重,这叫情分,甚至可以说是同村人的义务。
“呦,咱们的大画家来了!”
“来来来,都闪开,留出位置,让小溯好好画!”
“对对对,都闪开,别碍事!”
见到张溯,落忙的乡亲都热情的打着招呼,张溯也是满脸笑意的回礼,而事主家也就是王培林,披麻戴孝走上前来,道:“小溯,辛苦辛苦!”说着,伸手递上来一根香烟。
张溯摆了摆手,道:“培林叔,您节哀!烟就不抽了,我抓紧干活吧!”
油棺,相当有讲究,并不是简单的有绘画功底就能干的。
棺材上的图案,寓意丰富,懂行的人,从棺材的图案就能看出门道。
棺材分上中下三部,按“三才”。即“天、地、人”划分。棺盖为“天”,上绘星空,北斗七星熠熠生辉;棺底为“地”,底座绘花纹,似长藤,如瓜蔓,寓意子孙后代瓜瓞绵绵;棺身为“人”,即亡者的寝室。
棺盖扣在棺材上,稍稍错开,并未扣严,而棺内,已经铺好了整张的白纸,就像是给去世的老人房子了刮了大白一样的效果。
张溯仔细看了看棺木,木质厚重,颜色深沉,尺寸也不小,轻轻一敲,发出沉闷的声响,确是一口好棺材,当即张溯也不在废话,打开画箱,取出调色盘,调好颜料,开始油棺。
棺盖之上,张溯画的是九天祥瑞,除却星辰还有仙宫祥云、仙鹿飞鹤,棺底则画的是松柏青山,而人们最关注的则是棺身,毕竟那里面积也是最大的,最引人注意,张溯在棺身两侧分别画了一龙一凤,寓意龙凤呈祥。
“啧啧!小溯不愧是专业院校出身,这龙画的,简直就像要飞出来一样!”
“不错不错!都说画龙点睛,我看小溯这龙画的,眼睛也跟活过来一样,真是了不得!”
张溯收工,把工具收拾好,听着围观众人议论纷纷,脸色却是有些许的不自然,毕竟自己堂堂山东艺美术学院毕业,从高中开始学了八九年的画画,最后却用来油棺,委实有些对不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学费,只是……
“唉!”张溯轻轻摇了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叹了口气。
“小溯别走了,晚上一起吃了饭再回去!”王培林对张溯油的棺很满意,棺材就像是是他为自己老爹买的房子,而张溯就像是他请来的装修工,张溯活干的漂亮,王培林脸上也是相当有光。
“是啊,辛苦了一下午,这天也快黑了,小溯就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吧!”落忙的乡亲们都是热情的劝道。
“ok!”张溯笑着点头,还伸手摆了个ok的手势,他本就是个比较喜欢热闹的人,也不想驳了这么多乡亲叔伯的面子,毕竟他们也算是看着自己长大的。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喝到了什么时间,等到张溯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唉,这酒是真不能多喝啊!”张溯头痛欲裂,眼皮也是不由自主的跳,浑身酸软无比,提不起一点力气,“戒酒,一定要戒酒!”
张溯扶着额头,不断的揉着太阳穴,恢复了一点精神才努力从床上爬了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好在虽然不知道自己醉酒后是怎么回来的,但是画箱就放在床边上,店门也锁的好好的,证明自己喝酒还是有点水准的,起码不丢东西。
“呜哩哇……呜哩哇……”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阵唢呐声响,悲哀的曲调直击人心。
“呃!”张溯看了一眼时间,随之愕然,“我这是睡了多久啊,这是要启灵出丧了!”
张溯急忙收拾好衣服,用凉水洗了一把脸,精神顿时振奋了许多,作为乡里乡亲,启灵的时候,年轻力壮的还是要抬棺的,现在的情况,村子里哪有这么多年轻人在家,所以张溯今天还有着抬棺的任务。
“呦,你小子总算是起来了!”刘成器看着满脸萎靡的张溯,笑道:“早上拍了你店门得半小时,你小子都醒不了,还以为你小子睡过去了!”
“怎么可能!”张溯摆摆手,“这才哪到哪?”
“切,你小子就别吹了,昨晚就属你喝得多!”刘成器嗤笑道,“行了,看你软手软脚的模样,估计也是宿醉未醒,还没吃东西,棺材就不用你抬了!”
“嘿嘿!”张溯讪讪笑了一声,看着抬棺的人足够,也不差自己一个,索性就从院子里摸了一把铁锨,准备一会填土。
因为疫情的原因,便是丧事也不能大操大办,随着事主家的亲属以及众位乡亲一一磕头祭奠,杠子头喊了口号,众人一起发力,便将那沉重的棺材抬了起来,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们哀声戚戚,随着棺材向着村外的祖坟行去。
坟坑是上午就安排落忙的乡亲挖好的,棺材抬到坟地之后,亲朋好友还要再次磕头祭奠之后,棺材才会落入坟坑,入土为安。
趁着众人祭奠,张溯拎着铁锨四处逛了逛,大学四年一直没怎么回家,村外这片老坟地,张溯更是很少来过,看着几年来添的一座座锌粉,张溯也是不由感慨,生老病死,真是半点不由人啊。
自己的爷爷去世,距今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张溯拎着铁锨来到了爷爷的坟前,抬手往坟头上添了几把新土,把铁锨立在了一旁,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刀火纸,跪在爷爷坟头,张溯不由得悲从心来,眼眶一热,一行热泪悄然而逝。
祖孙俩相依为命十几年,本以为自己美术学院毕业,就能成为一个知名画家,自己的爷爷就能好好享享清福了,没想到还没等到自己拿到毕业证书,爷爷就已经油尽灯枯,撒手人寰,甚至连去世前夕,爷爷还怕耽误自己学业,不肯让村里人通知自己,若不是邻居实在是不忍心,悄悄通知了自己,只怕爷爷去世,身边连个知己亲人也没有!
“爷爷!我想你了!”张溯凄然,恭恭敬敬的对着爷爷的墓碑磕了一个头,却一不小心碰到了立在一旁的铁锨。
“叮!”一声清脆的声响,铁锨歪倒,插在土里的铁锨头却是挑出了一个拇指大小圆滚滚的珠子,跳在了张溯面前。
“这是什么?”张溯捡起那颗珠子,手指轻轻一捻,搓去了珠子表面的泥壳,顿时一抹璀璨的精光耀入张溯的眼中。
那一瞬间,张溯的意识仿佛瞬间进入了一个巨大无匹的洪荒世界之中,奇花异草、珍禽异兽遍布,天空中铅云密布,游走着一道道紫色雷霆。
“轰隆!”
张溯耳边一道惊雷乍起,精神一阵恍惚,意识随之消失,身子扑倒在了坟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