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公和段续在山林峡谷中穿行,两人行至一处青翠水潭时。
他们都略微惊讶于如明镜般,在阳光下闪耀七彩光芒的水光。
又看见有小溪从山壁流出又汇入潭中,而又从潭水对面流走。
走到潭水的尽头,出现在段续和大祭公眼前的,便是一座高大悬崖。
而悬崖顶上有一株巨大的银叶线背藤垂下攀附,他的藤蔓遮盖了整片绝壁。
其上生长淡紫色藤花,在空中随着山风舞动,银色藤背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段续只是粗粗扫了一眼银背藤,目光便注视着悬崖下方的一个男子。
只见这男子五官冷冽不苟言笑,却能让人感到本人自带的气质温和。
他身披银发,穿着褐色纱衣,专心致志看着面前堆放的老楠竹。
他似乎是在打算做点什么。
这人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处,时不时用抵住鬓角的手指敲打一番。
段续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疑惑之间,只见男子手臂忽然一挥。
原本在地上堆放的根根楠竹,似乎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楠竹在空中不断飞滚,竹子体内原本的水分就如同细雨一般滴落。
随之则是楠竹由一根根的状态,先劈成为对半,再接着对半分开,如此往复。
段续看见竹条在继续穿梭,似乎是想找到合适的伴侣。
随后众多竹条交缠相连、纵横穿插、编经织维,缓缓地凭空变成伞骨的模样。
随着一柄柄伞骨就凭空出现在两人眼前,大祭公的神情只有惊叹,而非惊骇。
显然他是知道眼前男子身份的,所以对他展现这种能力觉得理所当然。
只是他不懂的是,为何今天要突然在人前展现这一手。
段续站在大祭公的旁边,他看着男子挥手之间施展的神奇本领。
他在想他是如何做到的,如何让楠竹自行缠绕变成伞骨的?
当段续胡思乱想之际,他的脑海之中便已经没有了眼前化竹成伞的一幕。
他只是在努力想着一件事,到底是什么力量操纵才使得楠竹飞舞化竹成骨。
这同样也是他在小说中读过那些,有关神仙妖魔施法场景的困惑。
段续虽然眼睛凝视男子施法的画面,心海中此时却是见到另一场景。
此刻的男子专心制伞骨的场景,也变成了他心海中的一幅画。
一副动态中又极度延缓的画,他的发丝在随着风摆动,如同峭壁上的银背藤花。
他的衣袂亦是如此,他明明看起来没有动仍然坐在草地上。
却在身周形成丝丝缕缕气流,操纵着这些竹子。
而飞舞的竹子,就像是刚才见到的汇入潭水的溪流。
段续想起刚才潭水的聚集,以及另一边溪流缓慢的流出。
空谷幽潭,潭水依旧是潭水,溪流永远在前行。
两幅相互交织的画面,在段续心海闪现。
段续觉得这一动一静、一潭一溪、一竹一伞间,好似有着什么共同的联系。
就像世间本就没有伞骨,却是竹子的编织交错变成了这个样子。
就像溪流在潭中汇聚增多,然后人们便看见了宁静的清潭。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当这句话猛然出现在段续脑海中时,段续仿佛领悟到了什么。
这句话并不是用语言和文字,让他如此清楚和明白。
而是当自己真正存在的这一时刻,感受到了这种状态。
段续的内景天地中,似乎也出现了自己的身形。
他忘记了周遭一切的事物,他没有意识亦没有思想。
只是凭着本能,手中仍然紧紧抓着一盏黑色的铁灯。
他感觉自己好似存在世上,又觉得皆是虚妄。
段续在冥冥之中,感受到自己全身的律动。
心脏的跳动、胸腔的呼吸、血液的流速。
甚至他全身毛发摆动,似是迎合某种难言的律动。
在内景天地中出现的那个段续,就像当年在黄梅树下时的婴儿状态。
他觉得全身放松,他觉得很舒服,全身像是浸泡在温泉一般觉得舒畅。
而段续高兴的表现,就是手中不停把玩着道一灯。
段续自然不知道的是,他已经进入了某种修炼之中。
而这又是修炼中人常说的顿悟,属于自我精神的顿悟。
直到一旁大祭公发出的激动的声音,才将段续从不可说的状态中唤醒。
“树神大人!老奴终于再次见到您了!”
随之便是大祭公对着银发男子,脱鞋脱袜,行五体投地之礼。
被大祭公称呼为树神的银发男子,打断了自身施法。
看向正五体投地的大祭公,然后微微颔首笑着。
“呵呵,原来是王老五啊,这么多年没见,你怎这般苍老?。”
听着银发男子的称呼,段续眉梢稍动。
“原来大祭公名字叫王老五,怪不得从未听说过他有娶亲。”
大祭公听见树神大人的话,正欲抬头痛哭流涕,以表达思念之情。
却看见树神大人,正目不转睛与段续对视打量着。
树神和段续两者皆各自观察对方几息,紧接着又听见树神点点头道。
“公子便是被带回村子的那个段续?”
段续上前行礼,恭敬答道:“拜见秋名树神,我正是段续。”
树神径直起身拱手行礼:“我叫秋名,多谢公子高义,救我子民脱困,还助其铲除百里姬!”
见到村里一直传说中的树神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还对着自己道谢。
饶是段续预先已经准备过,依旧是不敢托大。
“树神莫要折煞我,我说到底不过为自己安危,才出手而已。”
“至于帮忙铲除百里姬之事,主要还是靠阿胆等人的悍勇,我身体孱弱有心无力!”
“公子过谦了,我因为自身原因,那时不能前往助你们,所以感到惭愧至极。”
“这样吧,公子定是一早就出发,跋山涉水来到此间,许是还未用过早食,作为地主,我便请公子品尝一些山中野果可好?”
“长者赐不敢辞,恭敬不如从命了!”
树神笑道:“公子请随我前来。”
他又看了看还在原地,做五体投地状的大祭公。
“王老五,你也一起吧,记得穿好鞋袜,不然有脚臭。”
这让树神自认风趣的话语,让大祭公羞红了老脸,恨不得剁了两只脚。
在秋名树神身后的段续,一路保持浅浅微笑。
内心却道:“放松放松,表情要自然,不能太僵硬。”
段续现在的心情,就跟看着土地庙的神像当面活过来一般。
既是惊讶又是惶恐,还带着一丝欣喜。
毕竟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树神,或者说是树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