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看着刚才还有力气挣扎自己的黄娘，就此倒地再无生机。
他也顾不得害怕两个小鬼了，径直跪在张黄氏身前。
摸了摸鼻息，的确发现黄娘已经没气了，张启只得不断大声哭泣呼喊。
众人发现张黄氏已死，无不是接连叹气连连。
这个村子叫张家村，村头到村尾几乎都是亲戚。
人们见此情形，又哪会忍不住替他们感到难过？
只有段续知道，其实张黄氏早就已经断气了。
只是靠着自己给她的最后一缕灵气，才能勉强醒转，再交代了两句遗言。
段续突然发现手中道一灯似乎在微微震动，这让他十分不解。
难不成张黄氏的死还有什么后续不成？
他不顾众人或害怕或感激的目光，径直走向张黄氏的尸身。
然后盯着她的遗体，在思考为何张黄氏的死会引起道一灯有所反应。
只有段续能看见手中的道一灯，再次发出朦胧光芒。
可是这次却没有让段续感到半分幽寂与凄凉，似乎这光芒在呼唤些什么。
张黄氏眼角的那滴泪水，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
然后径直飘起，缓缓靠近古朴黑灯。
滴溜溜绕着朦胧光芒旋转，最后进入灯口。
跳进灯芯，消失不见。
而一旁的众人似乎毫无所觉，并没有注意到闪烁的黑灯和飞舞的泪珠。
在他们眼中，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这件事情。
段续深感讶异，他不明白道一灯，为什么想要吸收凡人死后那滴泪水。
难道是因为泪水中，包含的母亲对未出世的孩子深厚的感情？
亦或是张黄氏对自身能力不足没能保护孩子，而产生的浓浓悔恨？
直到段续的心海之上，内景天地之中，那一片虚无空寂的世界里。
亦是同样一盏道一灯，在闪烁蒙蒙黑芒时。
段续突然看见原本的黑芒，一瞬间全部化作纯洁的光芒。
光芒照耀下，段续看见一个母亲双手捧着自己的孕肚。
“张黄氏？”
内景天地中，张黄氏的虚影每日就在村中来回散步以便活络筋骨。
她笑着答谢问候她的那些三姑六婶，七伯八叔。
也曾打趣地双手呵护自己孕肚，嗔怪轻撞自己的丈夫。
她每日在树下与腹中胎儿说话，与他讲今天发生的趣事。
画面陡变。
定格在张黄氏第一次产下死胎的那天，她哭得心痛欲绝，双眼红肿。
她不信，明明前几日还感受腹中孩儿踢闹，今日分娩为何又是死胎。
直到她过了一年再次怀孕，这次她更加小心照顾孕肚。
甚至不肯让自己丈夫在家大声讲话，她有多少对前一个孩儿死去的自责，就有多少对这个孩子的关切。
直到某天深夜她再次分娩时，于朦胧之际。
张黄氏看见肚子上有一个小小鬼婴，正在自己身上来回翻腾。
张黄氏觉得自己不怕他，甚至觉得亲切，仿佛她知道那是自己上一个孩子的身影。
可她再看时只见到，房梁上还探出一个猩红的舌头，突然径直插在自己的肚子上时。
张黄氏慌乱一瞥，就是看见那妖异的狰狞怪首……
段续似乎走完了张黄氏的半生，在一幕幕场景中感受她的欣喜，和对孩子浓浓的眷恋。
“原来如此。”
段续在心中缓缓叹道，这是饱含着张黄氏一生热爱和悲痛的眼泪。
一个极其响亮的叩头声打断了段续的思绪，只见张启五体投地，叩首砰砰直响。
“公子！公子你是神仙中人！你肯定能帮我救救黄娘对不对？”
“公子！张启给您磕头了，只要你救救我家黄娘，哪怕是让我死，我亦是无悔！”
段续看着张启五体投地叩首后，已经快成乌青的脑门。
“她灵性消散，生机全无已然归天，我没办法！”
张启闻言马上跪着过来，抱住段续大腿，大声哭泣。
“公子！刚才我家黄娘就是你救醒的，你在骗我对不对？”
段续没有回答，意思却很明确。
人死不能复生。
这时候最初拉段续进村的老张头，也从人群中挤出来。
“公子，我知道你是神人，有通天之能，难道就连你也没办法救救黄娘了吗？”
段续看着一双双殷切期盼的双眼，然后再看了看生机已失的黄娘。
他想起了刚才收取的那滴泪水，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那到底有什么用。
但是他的直觉还是告诉他自己，收集这滴泪水应该是有很好的效果。
他叹了一口气，“也罢，得你之物，便还你恩情。”
张启闻言大喜：“公子的意思是我家娘子真的有救？”
段续摇摇头：“我说过人死不能复生，不过我会将他们收起来，以待来日超度他们一场。”
“超度？”
“能让黄娘复生否？”
段续继续摇头。
“超度不能让黄娘复生？那有何用？”张启声嘶力竭地问道。
段续没有回答，他也又陷入了思考。
是啊，没有地府，甚至没有阴间，超度的意义在何处？
超度有脱离幽冥折磨，使得功德圆满，到达彼岸之意，所以能让鬼魂脱离苦难。
事实上超度的对象和意义，一共有三种。
第一种是对现生中能令迷妄邪见者，导归见正，对思想上进行矫正，破去迷障，是名超度，也是思想上的超度。
第二种是对现生中能依正见而起修，因修而证悟，得入化境，因而解脱生死，远离轮回，是名现生超度。
第三种是死亡后，由有大德或是神通在身的人，为亡者开示、念号、诵经等等，令亡灵得以往生轮回，是名善后超度
可难道在这没有幽冥之地的世界，超度也可以在此地帮助死去之人，脱离苦海，登临彼岸吗？
段续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可是他还是打算以后会这样做。
无关其他理由，或许仅仅是段续一时的心安和习惯。
这不禁让他想起，那时在破庙外为栓子等人超度念经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自己是为什么突然想起念经呢？
好像仅仅是想让他们能有归处，于是便就做了，而没有其他假设。
既然如此，自己已经答应了又不好反悔，否则心里那关也过不去。
倒不如想个法子将黄娘魂魄暂时收起来，以待来日能真正为她们做一场法事。
众人看着段续沉默不言，以为他恼了张启，都互相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老张头觉得自己请来的公子是个厉害人，独自一人打死了妖怪，击退了恶鬼，他说什么就肯定有其道理。
“阿启啊！你怎么和恩公说话的？恩公既然觉得这样做最好，那么听他的话就是！”
一旁的妇人也轻轻拍打张启肩头，“听你三叔公的话，先别难过了！我们应该好好谢谢恩公，不是他的话，我们全村指不得都难逃一死！”
张启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很快对着段续认错，段续倒是没甚在意。
“恩公，张启失态了，不知你如何超度亡妻。”
一位少妇哆嗦着指着两个小鬼，急忙补充。
“恩公，既然妖怪已经死了，那么他们两个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