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演，两人全都视而不见……
不管五公主面色怎么难看，秋娴和崔二都一声不吭结伴逃离了现场。
离那俩事儿精远了之后，秋娴对崔二道：“崔公子别介意。”
崔二颔首：“殿下多虑了。”
因为这事，原本说不上话的两人反倒也破了冰。
令秋娴惊讶的是，崔二虽然没有入仕，但学识渊博，给秋娴讲了许许多多宫外发生的异闻奇事，秋娴听得津津有味，直到皇帝派人催了两道了，她才依依不舍的靠别崔二。
这种人……真适合当说书先生啊……
秋娴意犹未尽回了栖霞宫，果然还是没听见任务提示声。
——当然，进度也没啥变化。
唉，愁啊愁……
秋娴愁得晚饭都多吃了一碗，吃完才发现殿里少了个人。
她有些疑惑：“梅聿呢？”
小荷给她端上一杯刚泡好的清茶：“小豆子病了，要告假几天，露荷姑姑那边准了。”
“病了？”秋娴又问道，“什么病？”
“风寒，卧床休息呢。”小荷顿了顿，“露荷姑姑让奴婢转告您，别去看望小豆子，这也是小豆子的意思。”
“哦。”
梅聿告了五天假，秋娴不是很在意，可露荷有点意见：“这宫里除了逢年过节，其他时候也没有告假这一说，奴婢以为公主偏心小豆子，所以才准了，可这一连五天的话，是不妥吧。”
她虽然是疑问语气，却用的肯定句，做为栖霞宫地位最高的宫人，她很介意这样不守规矩的行为出现。
秋娴“唔”地应了声：“梅聿这孩子……是本宫救下的，对本宫忠心耿耿，容貌俊俏，又满足了本宫对弟弟这角的幻想……”
露荷：“……”
见她一脸无语的表情，秋娴又笑了：“别这么紧绷，就让他休息几天吧。”
露荷叹了口气，长公主这么惯着小豆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她承认小豆子的确对长公主忠心耿耿，不过这么惯下去，也是会生出坏心眼的，久而久之，或许对长公主也会越来越忽视。
露荷不怎么放心。
但露荷如果知道梅聿现在在做什么的话，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夜幕下的司礼监，依然黑漆漆的，似乎从来就不知道点灯，幽僻的长廊被月光拉长影子，渐渐和树枝的斜影交缠，显得越发鬼魅又阴森。
而此时，长廊边的阶梯上放着一把小木桶，梅聿弯下腰，把毛巾拧干水，蹲下身擦拭着红色的廊柱。
一个太监双手收在袖子里，安静地走过长廊，只是走到这一处时，微微顿了顿，留下意味不明的笑声后又抬脚离开。
梅聿恍若未觉。
擦干净这一处的污渍，他又弯腰想要洗帕子，手一抖，帕子咚的掉进木桶里。
梅聿垂眸，伸手握住隐隐颤抖的右手手腕——他已经擦了一天了，虽然嘴上不说，但身体已经显出疲劳的征态。
他屈了屈膝，想坐下，一个嘲讽声却从头上响起：“看来这些卑贱的活儿非常适合你啊。”
梅聿屈膝的动作僵了僵，又站直，只是没抬头去看说话那人——这人倒是老朋友，按照认干爹的排行来讲，是梅聿的四哥。
在梅聿看来，这位四哥是非常精明的人，懂得自己的魅力在哪里，也知道如何展现自己的魅力。尽管谢康的干儿子已经排出去超两位数，这位四哥却一直宠爱不衰。
“十五和十六跟我说你挨了干爹罚，我还不信呢。”他轻笑一声，坐了下来，一只脚踩到了梅聿肩上，慢悠悠地道，“来，跟哥哥说说，你这又是惹的哪门子祸？”
梅聿沉默不语。
“哎？这么冷漠？”来人嗤笑一声，“也罢，我又不是真的关心你，兄弟和睦这套，令人恶心透了。”
预想之中的发言让梅聿更无话可说，自打进司礼监以来，他收到的冷遇并不少，因此，他只沉默地弯腰去木桶里捞抹布，来人却忽然一脚踹在木桶上，伴随着他突然拔高的尖锐嗓音：“谁给你的胆子无视我？”
原本装了半桶水的小木桶被一下子踹在梅聿身上，梅聿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脏兮兮的污水顺势兜头洒了他一身。
一股腥臭的气味自身上的脏水弥漫开来。
梅聿抬手抹掉眼睑的水渍，终于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锦衣的少年，说是少年也许有些牵强，这位四哥只是天生长了一张娃娃脸，又个头不高，因此看起来会让人产生年纪小的错觉。
他居高临下看着梅聿，杏眼冰冷又嘲讽。
梅聿平静地看着这位四哥，听说一开始也是有很多干儿子反抗的，可后来，都变得顺从了。
也许权势真的是好东西，让这些人宁愿忍着恶心躺在那人身下任由自己发臭。
梅聿天生一双凤眸，白日里在阳光下水色潋滟，上挑的眼尾更是勾人得很，笑起来更是妩媚生辉，妖异诡美。可在夜里，他只不过是平静的看着对方，莫名就生出一股充满距离的威严感，那双黑色的眸子像是浮着一层薄冰般让人生不出好感。
被这样一双眸子盯着，四哥饶是原本没打算发脾气，也骤然从胸口噌的冒起一窜烧人的怒火，皮笑肉不笑道：“不打算干活了？这活干不完，你走不了吧？”
梅聿沉默着捡起帕子，正要起身，一只脚却猛地冲着他的手背踩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剧痛演着关节蔓延开来，这股疼痛感几乎瞬间支配了大脑。梅聿闷哼一声，甚至痛得连抽出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觉得我脏？”四哥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在安静的夜晚越发显得阴阳怪气，“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又忤逆得了干爹几时？你双脚站在司礼监，跟我半斤八两，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脏？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狠狠碾了好几下，才挪开脚，梅聿咚得倒在地上，握着手一边呻吟，一边喘着粗气。
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道：“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四哥半个身子陷在阴影里，脸色阴沉不定，闻言，当即“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你以为是在玩家家酒？你想喊停就喊停！”他居高临下看着梅聿，“这里是司礼监，喊停的不是你，你不是规则，他才是。”
四哥蹲下身，梅聿只看得见他的下巴。
“你的眼神我很清楚……以前我也曾经这样看着二哥，但你会这样看着我，是因为你不曾被作践到泥巴里面去。”四哥站起身，“你可以试试。”
梅聿总算缓了过来，右手挡住骨折的小拇指，他神色平静，重新看向四哥：“没想过摆脱他吗？”
四哥站起身，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那你试试呀，小杂种。”
说着就慢吞吞地朝谢康院子的方向走去。
梅聿坐起身，低头看了一眼扭曲的小拇指，试着掰了一下，然而刚一用力，就疼得蓦然掉下眼泪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左手和完好无损的几根手指重新打来一桶水，继续擦拭走廊的柱子。
关于梅聿是如何一步一步，从痛苦中幡然醒悟，然后想要杀死谢康，再到真的杀死谢康，随后登顶司礼监首座，整个心理历程，秋娴觉得她一点都不敢去揣摩。
这里面，是一个少年在煎熬中用尽全力挣扎后形成的三观，按照他最后屠杀了所有干兄弟的情况来讲，他可能有点反社会人格。
而这样的梅聿，秋娴也始终无法把他和站在自己面前吃早餐也会红脸的腼腆少年连接在一起。
五天一晃而过，梅聿回了栖霞宫，小脸蜡黄蜡黄的，一副久未休息的样子。
“……”秋娴是有点尴尬的，这种明明知道还要假装不知道的表情是最难做出来的，她轻咳两声，想要转移话题，却不经意瞄到了梅聿包扎过的右手。
她目光凝了凝：“这是怎么了？”
手上是唯一比较明显的外伤，梅聿自然知道秋娴问的是哪里，他淡淡一笑：“殿下，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折了小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