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黯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没变，这能算作理由吗？”
江余惨淡一笑，“我有没有说过，我变了？”
瞧见他面色微变，江余继续往下说：“我变得普通，变得平凡，变得学会珍惜在乎的人，更变得分清楚爱与执念的区别。”
“孟黯，你不是爱我，你只是生前的执念太深，所以死后一直想要找回我，想要带着我再回到那个时候，证明你可以保护我，可以和我白头到老而已。”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远方飘来，没有任何的重量。
孟黯身上的喜袍黯淡了几分，脸色也微微惨白。
“阿余，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
“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对吗？”她重复了一次，话里的恨意越来越明显。“当我走进尸灵界的时候，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当时我在猜测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一直没想明白，直到刚才，我才知道这种感觉为什么会出现。”
她一字一句，把孟黯说得微微颤抖。
“阿余，我……”
“孟黯，在我死后转世投胎的每一世，你应该都会把我带到这里来吧？大张旗鼓，张灯结彩，与我举办了盛世婚礼，对吗？”
她的质问很轻微，可孟黯却觉得如有千斤，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胸口。
“在婚礼结束以后，你会把我放进一个巨大的缸子里。缸里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味道很难闻，每一世的我进去以后都会吓得心惊胆战。然后你会站在缸边不停地安抚我，说没事没事，那些东西对我有好处，不会伤害我的。之前的每一世，我都傻，笨，信了你的鬼话，于是我在那一缸子的药水当中，逐渐化作了一滩水，连骨头都不剩下。孟黯，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婚礼？这就是你自以为是的爱？你知道每一世的我被淹在缸里的时候有多绝望吗？我多想活下去啊，我多想能从那里离开，回到我光明的世界啊。可是呢？你的甜言蜜语，娓娓诱导，把我摁死在了那个巨大恐怖的缸里。”
说到最后，她的神情已经黯淡一片。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至死不渝的爱情？
孟黯的深情，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执念的伪装而已。
“不……不是这样的，阿余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孟黯情绪激动，想要抓她的手，却被她眼疾手快的躲开了。他露出了受伤的表情，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脆弱。“阿余，我没有骗你，从头到尾，我没骗过你一个字。”八壹中文網
“之所以要举行婚礼，是因为只有这样，我们的名字才能写在同一页生死簿上。之所以要把你放进那个大缸子里，是因为那里面有强身健体的药水，它可以加强你的身体强度。因为我要闯地府，我要改生死簿，我是灵体，能承受来自地府的报复，可你不能。只有不断地让你变强，才能让你承受住地府的攻击。阿余，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从认识你的那一刻到现在，这种想法从未有过。”
他说得真诚至极。
都说看人先看眼，江余盯着他的眼睛，从里面看出了诚挚，急迫，慌乱，深爱，唯独没有看出谎言。
他没有说谎。
这个认知，让江余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
“为什么要闯地府？”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我们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去。”
“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你活着，想弥补因为我的轻信而给予你的痛苦。”
“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想不想？”
孟黯哑口。
“不知是什么原因，我现在能想起之前的每一世。”她哽咽了一下，眼圈微红。“有一世，我是世家小姐，对你一见钟情，想要与你白头偕老。可是家里人不同意，因为觉得你不可靠，我非常不满，所以深夜跟着你私奔。你把我带到了尸灵界，为我举行了浪漫的婚礼过后，将我丢到了缸子里。那一瞬间我是懵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当我呼救你却安抚我别怕时，我的心就凉了。我知道所谓的一见钟情，所谓的再见倾心，都是你设计的把戏。我是你圈套中牢牢被抓住的鸟，根本没有逃遁的余地。”
“还有一世，我有爱人，他是个非常优雅的绅士，对我非常好。可是你突然在我身边，告诉我，其实我的爱人一心口不一，他在外面包养了女人。我不信，于是你亲自带着我去捉jian，我看到了世界上最丑陋的画面，我觉得非常恶心。那时候的你陪着我身边，说了很多温柔的话，我多依赖你啊，我把你当成世界上最好的人，可是你呢？在百分百获取了我的信任以后，将我带到了这里。婚礼过后，又是残忍的开幕。”
“是，当时的我是喜欢你的，可那种喜欢，建立在信任与坦诚的基础上。你从来没有一次问过我，愿不愿意为你牺牲，愿不愿意为你做这些事。孟黯，我活了这么多世，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自私的人，为了一己私欲不停地伤害别人，还美其名曰是爱。”
她说了好多好多，说到最后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那么我错了吗？”孟黯看着她，眼睛里的湖一片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江余呆愣些许，定定的说：“对，是你错了。”
如果不是你的千年执念，以前的，包括现在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孟黯的神色一片狞白，他的表情变换许久，最后固定在一个痛苦的弧度上。
“既然错了，那就一直错下去吧。”他伸出手，把江余直挺挺的吸过来了。“这一世的你天赋最高，身体强度也最大，只要能承受住药水的侵蚀，那我就能安然的去地府划掉我们的名字。阿余，我们能一直在……”
“是吗？”江余右手高抬，手心中的簪子，尖端布满了殷红的血液。“那如果我死了，你的愿望还会成真吗？”
右手微微下垂，簪子落在地上，发出轻脆的一声响。
而她的脖间，出现了一道狰狞的伤口，鲜红滚烫的血液，正一股一股的往外流。
“就算是死，我也不愿和你死在一块。”
“对不起大家，我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