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想上前搭话，可耳边又萦绕起了那急促、微弱的吉他声。
哒……哒……哒哒……
“……嗯？”
少年转过了身。
这次是一首曲子。
不是一两个象征悲哀的音符，而是一串完整的曲子。
出其不意地，卷发少年立刻被乐曲的旋律吸引了，他近乎魔怔地盯着少女的后背，脑子完全坠入那段凭空冒出的旋律深处，如同埃舍尔那些迷幻了空间层次的视错觉装饰画，但更胜一筹。旋转的音符排列成通往地下迷宫的圆形楼梯，在他的眼瞳里一阶一阶地转动。
咔哒、咔哒。
能被乐器的情感影响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一直都有这种奇特的体质，可问题是……
“怎么回事……”
这一次，胸口怎么会有股针刺般的疼痛？这把吉他想告诉他什么？为什么它能在他脑海里演奏出这首他从没听过的曲子？
她到底做了什么？
无意识地，卷发少年口中便像牙牙学语的婴儿一样喃喃而出：
“……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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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深秋。】
两年后，永和大学校园。
作为永和市最有名气的高等学府，永和大学在全国范围内都享有极高声誉，师资力量雄厚，在校学生数量接近一万七千，拥有八个a+一级学科，丰富的社团活动和课外竞赛也为人称道。
这不，只要在秋季学期的第一个周末随意走在学园路上，就能遇到一群分发传单的“搭讪者”。
“哈，小音！”
走得好好的杜音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左肩，她向左回头，正对上某个阳光少年的笑脸。他是杜音的青梅竹马，茅一生，由于姓的读音接近“猫”，他本人又顶着一头杂乱的橙色短发（虽然是染的），乍一看很容易给人“橘猫”的感觉，由此便有了个独到的昵称——
“猫咪！”她惊喜地叫出了他的小名，“好久不见，你在帮社团招新么？可明明你也是大一新生呀。”
他伸出一根手指，道：“哼哼，我可是小提琴特长生，入学前就确定了要参加交响乐团的。喂，你刚才怎么会朝左边看？正常人被拍左肩难道不是应该看右边么？”
“不……你说的那不是正常人，是戏精吧？”
杜音的额头上出现了三道黑线。
两人交谈的同时，从梧桐树下的动漫音乐社摊位上传来了一声粗犷的惊叹。
“哇……这也太夸张了吧，这人的编曲能力。”
说话的是个身材微胖、但精神抖擞的小男生，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那种“灵活的胖子”。站在他身边一个戴眼镜的高瘦青年点了点头，“旋律也很不一般。肯定有专门学过乐理。”
杜音的眉头下意识地抖了一抖。
一定是某个关键词戳中了她的信号接收器，茅一生若有所思地拍了拍她的肩。
另一个妆容夸张的双马尾lo娘用手指卷着一缕紫色假发，附和着：“嗯，但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不用人造音或许更能表现曲子的感染力，要是能配合歌手的嗓音稍微修改一下的话……”
胃口被吊起来的杜音连忙挤到他们边上，好奇地探头望去，问：“你们在讨论谁？”
“网上最近火起来的一个p主。脑内漫游者，听说过吗？”
杜音果断地摇了摇头。
“没有。p主是什么？”
“是producer的简称，也就是用v家软件创造歌曲的音乐制作人。不过你们这些不混二次元的现充大概不知道吧，哈哈！”
“别自嘲了，反正她听不懂的。强行解释只会更尴尬。”眼镜青年拉了紫色假发的少女一把。
“嗯？这首歌……”
杜音向前迈了一步。动漫音乐社用来招新的电脑上不知为何正在播放一首节奏激烈的朋克，和弦简洁有力，主唱的女声似乎来自某位知名vocaloid虚拟歌姬，调子很低，却异常尖锐——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爆炸感。
对，是那颓废到极致、仿佛灵魂都能一同燃烧起来的爆炸感。
等等……
为什么总觉得这首歌……有点耳熟……
她的微笑突然凝固在脸上。
不会有错！就是她曾经还在流矢音乐活动的时期试图创作的若干新曲之一。那时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表现在曲风上的气质也格外叛逆，所以制作人坚决否定了她的尝试。他说，“风格要是变得太快会流失人气”，还说“别想这么多，你只要听从公司的包装继续原定路线就好”。但凡是不符合他期待的曲子，都会在做成midi之前就遭到销毁，所以那首歌也只在微博上发过一个片段小样就惨遭删除。
除了她自己，理应没有几个人记得这首歌才对……
而且那时她根本没机会为这首歌填上完整的歌词。
那么，现在电脑上播放的这首充满宣泄意味的都市青年朋克曲，究竟是谁写的？
“听出来了没！吉他的音轨！仔细听，技术简直牛逼啊！虽然我不玩吉他，但这手速，啧啧啧……”那边，那群音乐爱好者的讨论还在继续。
而杜音却愣愣地盯着屏幕，唇瓣微张，仿佛有什么话想说。
——到头来还是一言不发。
注意到她的迟疑，茅一生清了清嗓子为自己壮胆，试图对她发起邀请，“对了，小音，要不要加入我们交响乐团？”
听到他的呼唤，她这才从漫长的窒息感里脱身而出，慌忙挤出一个笑容，道：“不，不用了，谢谢你，但我只会弹吉他……”
“我们可以从零开始教你。要是你愿意学弦乐器，就算是竖琴也没问题！”他十分真诚。
杜音也真诚地拒绝了他，“嗯……真的不用了，我还要好好学习，高考走了鬼运才考上这所大学，要是不努力往前赶，肯定马上就原形毕露了。哈哈哈。”
“是吗，真可惜。”茅一生叹了口气，念念不忘地搓着手指，仿佛有点小哀怨，“明明你在音乐方面那么有才能……”
她连忙严肃地摇了摇头。
“算不上是才能。真正有才能的人不会连那么简单的考验都经受不住。如果真要有的话，我也希望上帝赐给我的是法律的才能。毕竟我现在是法学院的大一新生，要背的书那么多，想想都头大。你招新加油啊。”
“……嗯。”
看到她那么认真的样子，他稍微有点放心了。
也许之前的焦虑都只是他自寻烦恼而已吧。真正的小音或许没有那么弱小，也轮不到自己保护……
直到考试结果出来之前，茅一生都是这样笃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