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忧心忡忡的神情，茅一生觉得她需要转换一下心情，于是他抬高声调，提议道：
“小音，圣诞节那天你有空吗，我之前参加过的高中乐队要进行解散演出，但吉他手怎么也来不了……就当卖我一个人情。怎么样？”
一听到是要她去碰吉他，杜音心里马上抽搐般地疼。
她下意识地拒绝了。
“可我已经决定不再登台……”
茅一生双手合十恳求她：“嗯，我知道这会让你很为难，不过，你只要帮忙弹一下吉他就好，主唱和负责和声的小伙伴都确定会出席了，如果你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露脸的话……戴着口罩去参加也没问题的。”
他好心好意地提供了这么多解决方案，继续拒绝下去，似乎有点太残忍。
毕竟是心爱的高中乐队解散之前最后一次演出啊……
杜音有些犹豫，“我还要准备英语课的小论文，不及格的科目还要参加补考。”
“作为回礼，请你去我家的猫咖啡喝个下午茶，怎么样？你最喜欢的柚子刚生了小宝宝，超级可爱哦，难道你不想去看看它吗？”
柚子是茅一生家里开的宠物咖啡店中人气最高的一只布偶猫。八壹中文網
茅一生像拜菩萨一样对着她鞠了个躬，吓得她赶紧退回到座位靠背上，连连摆手。但他一直不肯放弃。
他的表情看上去过于可怜，过了许久，杜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重重地锤了一把他的肩。
“真拿你没办法，只有这次。下不为例。”
“好！成交。”
一得到心仪的回答，茅一生的脸上马上又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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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的圣诞节。
乌云压城，无尽的寒风袭击了永和市，本应被情侣占领的商业区的热潮也被这股冷气吹散了几分。
在人民路的尽头，放学后的小学生们站在学校的操场上练习合唱比赛的准备曲目。他们唱得很卖力，虽然高音总会上不去，但有种青春少年特有的清纯感和透明感，曲子的风格积极阳光，充满正能量，第一句就是：
“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一双翅膀……”
在他们努力放声歌唱的同时，一名戴着细边眼镜的黑发青年站在围墙栏杆外，面无表情地盯着合唱团上方的浓密云朵。
——真难听。就像一群翻腾在快要被浪打沉的帆船一侧的新人水手、遇到预料之外的狂风骤雨时乱作一团的场景，简直堪比嚎叫，到底他们想损害听众的耳朵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青年有点刻薄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他的脑子里总会浮现出各种各样与现实并不相关的无厘头画面，内心世界丰富得接近魔幻，他喜欢孤独，也只会关注极其有限的事物：一切与音乐有关的事物。其他任何花哨的现实他都毫无兴趣。
他对歌声和乐声的痴迷堪比精确运行的应用程序。
“天哪，那个男生的长相是我的菜！”路过的少女对身边的朋友捂嘴犯起了花痴，“刚刚你看到了吗？”
“什么什么？哪个？”
“一看就很毒舌、说不定会对我们这种指指点点的人翻白眼的那个。”
“……我好像知道你在说谁了。”朋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确实，他要是现在突然瞪着我、都不奇怪。”
“你去要个联系方式？”
“算了，会被打的！”
她俩回过头，紧紧地盯着黑发青年看了半天，她们的声音已经足够大了，结果，他还是不为所动地遥望着远方，一言不发。
一分钟后，黑发青年低头走进一辆白色巴士的车厢内。
挤在人群之中，他显得很不自在。
就在离他不远的车门处，杜音单手握着吊环，神色不安地检查着面前的新曲谱。这些曲子她还没练习过几次，不知道弹下去会不会出错，好在指法简单，不需要太多磨合，应付一下业余乐队的演出应该勉勉强强。
黑发青年瞥了一眼她抱着的谱面，若有所思。
她临阵磨枪的焦虑不安简直一目了然。
可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再拿起乐器唱歌吗？明明之前放弃得那么果决？
车窗外已经开始下雨，有雨滴拍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赶在车门打开的瞬间，杜音猛地冲向对街的便利店，在里面避了会儿雨。黑发青年慢她一步下车，但他早有准备，撑着伞不慌不忙地走向小巷深处。
“我居然没带伞……失策了，失策了。”
杜音自言自语着走到货架前，不受控制地瞄了一眼新发售的流行音乐杂志。
这期的封面是著名男子乐队“模糊之夜”，她从很久以前就听过他们的歌，杂志的一角，似乎还有“神秘p主席卷各大音乐网站榜单”的字样，大概说的是脑内漫游者的事。
然而，在她发愣的时刻，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拿走了她凝视的那本音乐杂志。
杜音的心脏怦怦直跳，原因无他，那只手的小手指被人为的力量砍断了，只露出骇人的圆形截面，让她吓得不轻。
“哦，抱歉。”手的主人对她笑了笑，“你也想要这本书吗？”
他把她的表情当成了“囊中之物被取走”的不满。
杜音连忙道：“不……”
“等一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这不是搭讪，我是说，我真的对你的脸有深刻印象……”断指的主人是个热情的朝鲜民族面孔青年，还梳着一只小辫子，“你是小音吧？那个几年前出道又隐退的solo歌手？”
“——你认错人了。”她尴尬地搪塞了过去，抓起货架上的透明伞，跑去收银台结了账，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了街道。
她不想被过去的粉丝认出来。
因为她从他们的期待里逃走了，非常自私地逃走了，她怎么可能有脸继续面对他们。
雨势越来越大，手中的廉价雨伞似乎也不太稳定，杜音缓慢地穿过一条小巷，总算在雨势更大之前抵达了内街深处一家小型livehouse，“愚公移山”。
在这里，即将上演一场小众高中摇滚乐队的解散演出。几张简单ps过后的红色海报在门口宣传栏上被贴成了十字形，上面写着乐队成员的名字和曲目，此外还有一句“免费入场”，看上去颇有些寒酸，还被雨水打湿得稀里糊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