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就不觉得不甘心吗。”他反问,“我要被别的歌手约走了,你连句挽留的话都不说、还急急忙忙想把我拱手让人?”
“不是!我怎么可能舍得你……的才华,只是、只是我担心以我们几个的业余水平,一辈子都追不上你。”
杜音说着,看了看身后的茅一生和高笠。二者纷纷点头。
自乐队成立以来,业余者的他们就一直在远远地看着西蒙。差距太大了,好似难以逾越的鸿沟,就连当过专业歌手的杜音都为西蒙的作曲能力惊讶,更别提他们两个正常的大学生了。乐队仓促成立,仅仅是因为西蒙勒令杜音再次唱歌而已。茅一生和高笠对他而言只是从属物,无足轻重,随时可以替换,说不定换成别的专业乐手反而更好。
这样下去,乐队的矛盾总有一日会爆发。
被戳中心思的茅一生不敢直视他的脸。
西蒙却认为杜音在担忧毫无必要的问题,“现在追不上那就奋起直追啊,这才是正常人的思路吧?”
“你说得简单……”
“残翼乌鸦的宗旨是什么?我们都是各有残缺的人,所以才会聚在一起,因为我们不完美,才更懂得欣赏世间的不完美,这就是crippledcrow的存在意义。既然不完美,又有什么可自卑的?”
一向沉默寡言的人,却一次性说出这么一大段长篇大论,令杜音惊讶极了。
“我……”一旁,茅一生迟疑了片刻,抬头道,“我想让小音继续唱歌。”
“猫咪。”
“如果缺少了他的曲子我们乐队就会解散的话,那可能只是因为我们都还不够成熟吧。”高笠的表情更像是在享受海阔天空,“合作最愉快的乐队,作曲也好,作词也好,向来都是成员一起在练习中磨合而成的。也许我们一直忽略了这一点。是我们太依赖西蒙的作曲能力了,借此机会发现这个问题,不是好事吗?”
“我同意泡菜的说法。”茅一生点了点头。
高笠的嘴都快歪了。“啊?泡菜?”
“你是和朝鲜接壤的少数民族人嘛。”
“我们民族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吃泡菜啊……”
“那……庄先生那边……怎么说?”杜音征求意见般地望向了西蒙,他还抓住她的手机,决定权显然在他身上。
西蒙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然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说,“残翼乌鸦这才刚刚起步,就被挖角,还怎么玩?不过,要是没有媒体和音乐公司的支持,想达到我设定的目标会很困难。你们真能追得上来吗?”
这句质疑既是担忧,又是激将法。
“那还用说!”茅一生果断笑嘻嘻地给了他胸口一拳。
在他之后,杜音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放马过来吧。”她说,“我可不怕。”
于是——残翼乌鸦,再次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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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西京市,工人体育场。
从下午起这座巨型混凝土建筑的外围便排起了长队,来者都是骨灰级摇滚音乐迷,年龄层相差甚远,从十来岁的少年到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头儿,人手一张演唱会门票。有激动者还未开始便在场外玩起了合唱新曲的游戏,“砰”的一声,有啤酒泡冲出瓶口、落在旁人的肩上,引起一阵骚动。
“啊!你弄湿了我的阿邦同款t恤!”
“哎呀,年轻人火气这么大干嘛,老了会长痔疮的。”
“要你管!”
俩老头愉快地勾肩搭背,同淋了啤酒泡的年轻人吵起架来。
其中一人说:“我的假牙掉了。”
“快捡起来,待会儿要是养老院的人找来,违反门禁的事肯定会暴露,要是你再丢了假牙,惹白小姐生气,小心她给你吃半生不熟的鸡蛋。”
“你说得对,嘿……哟,我的手好像骨折了。”
将这群玩世不恭的听众们凝聚起来的,正是如今摇滚乐坛最有名的常青树——模糊之夜。这个乐队的四名成员都是男性,最年长的一个已经奔四、却还活得像个孩子,他们的曲风也以灵活多变闻名。主唱阿邦,又称“金牙猴”,说起话来随时可以变成神经病,但骨子里的温柔却能通过他的声音传递给所有热爱他的人。
人们都说,在如今这个摇滚已死的时代,模糊之夜乐队的崛起是个奇迹。
他们的歌曲在圈外鲜为人知,爱上的人却喜欢得要死,不仅是音乐,乐队成员们的人格魅力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朋友们,今天孔科思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演唱完开场曲目后,猴子一样的阿邦开始在舞台上来回游离,顺便挠了挠头发,“我们的新歌被钦定为即将上映的电影《荒诞都市》的片尾曲了!耶!”
“不要抢别人的台词。”
“阿历,要不然你来说?”
“行。”贝斯手故弄玄虚地转了一下脖子,“还有一个消息是,导演说这片子的插曲会在全世界范围内接受音乐人的自由投稿,只要写得够有趣,就会被采用。”
鼓手抢过话筒说:“一旦被选中就会和我们的新曲一起发售喔!不过说是全世界,其实也只有中国人会知道这个消息吧?”
“哎,但我敢肯定导演不会请一个拉丁美洲乐队来写歌,因为他们的语言很难懂。”
“这是种族歧视了。”
“会被投诉的。”
“别别别,上个月我才接到了一通电话,因为有人投诉我们第二张专辑的收录曲教唆女性脱离家庭,我跟对方说,不,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因为这些女性根本就没在他们认可的家庭名单里。”
“哈哈哈哈!是吗,我就说了,模糊之夜能坚持至今真是个奇迹。”
他们一闲聊就变得跟说相声似的,时不时引发台下的笑声。最后,阿邦示意地举起了双手。
“总之呢,请各位密切关注乐曲评选的官网,人人都可以投票,最终的结果将由投票前九名的现场演出评比决出,一旦成为第一位,我们就算不乐意也要成为这群家伙的朋友了,祝我们能在电影首映会上相见——”
言罢,他朝台下欢呼的观众们深深鞠了一躬,旁边的阿历趁机大声吹了个口哨。
在他们并未直接相连的不同城市里,一场盛大的狂欢即将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