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儿，听闻有刺客夜袭，你可无恙？”
云贵妃被精心缀成翠色的小山眉轻轻皱着，面上虽是担忧的，举止却仍旧优雅庄重。
“无妨，自儿臣幼时至今，这种事情也没少遇见，母亲无需担忧。”
少年面色从容淡定，如一片波澜不兴的湖面，脸一丝褶皱都没有，眉宇间的气质仍旧透明深邃，瞧不出半分惊讶的情绪。
云贵妃怔愣一下，一双清澈的眸子看向儿子的脸，那双浑浊的白瞳中看不出任何东西。
她的孩儿，像是与生俱来便可以隔绝任何情感和情绪一般，即便是面对她这个母亲，也没有一点点的亲近，更不必说多一些关切。
少年脑袋低了低，仿佛能预感到母亲正瞧着自己眼睛似地，即使看不见，也刻意回避了她的眼神。
二人之间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姜斯羽不动声色地将手腕从云贵妃手中抽出来，沉声道：“儿臣自会处理好这些事。”
云贵妃心中一阵发疼，刚刚才舒展开的翠眉又慢慢收紧，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面上的担忧之色被喜悦和欣慰驱散不少。
“方才母亲过来时遇到了柒糅，你们也多日未见了，人家好歹也是丞相之女，听闻倾羽殿遇刺，特地大老远过来看你，现在还在殿外候着，你见见她罢？”
她眼神抓着少年的脸，声音带着些笑意，也带着些试探。
姜斯羽低垂的脸上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并未表露出过多的欣喜，只不咸不淡道：“嗯。”
拒绝和不拒绝，结果都是一样的。
听到他不反对的应答，云贵妃一张灿若桃花的脸更是欣喜，便抬手招呼殿外的人，“柒糅，进来吧。”
话音未落，殿外便响起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来人正是云贵妃口中的丞相之女赵柒糅。
她模样生得俊俏，眉不描而翠，唇不画而红，双颊微晕，气若幽兰，一袭碧色翠衣衫，百花水雾曳地裙，外罩一件翠色薄烟纱，梳着娇憨的垂挂髻，头上垂下几条翠绿丝带，身量不高，身形纤瘦，肩若削成，腰肢盈盈一握。
本是个清丽脱俗的女子，眉宇间却总是闪动着一股算计，只不过这淡若烟尘的算计被柔美遮住了，反而多了些娇媚之气。
“快过来，快过来。”云贵妃朝她招手，少女便只得停下行礼的动作，小步上前，来到二人身边。
云贵妃握住她的一只手腕，另一只手搭在她的五指之上，态度亲近得紧，像是对待未来的儿媳妇。
“几日不见，糅儿怎的瘦了？是不是闷着了？”说罢，她又看向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姜斯羽，带了些劝诫的口吻，“羽儿，柒糅难得进宫一次，还是特地来看你的，母亲见你们二人小时候那般亲近，怎的大了反而生疏了呢？还不快唤糅儿妹妹。”
姜斯羽不为所动，赵柒糅赶紧圆场，耐心又大方道：“贵妃娘娘不要责怪羽哥哥，羽哥哥性子内敛，一向不爱如此亲近，糅儿亲近些便是。”
“好孩子。”云贵妃格外欣慰，伸手去摸摸她的脑袋，“糅儿如此大方，倒是显得我这个做娘亲的太过宠溺自家孩子了。”
一言一行，俨然已经将赵柒糅当做媳妇。
她心里想得简单，赵柒糅与姜斯羽从小便认识，又是丞相之女，算是门当户对，两小无猜一起长大，她自然而然地认为二人对彼此都有感情。
然而，出声达官显贵的女儿家，又有几个是当真单纯的呢？
赵柒糅是对姜斯羽有些感情的，但是这份感情比不过他的皇子身份，任何人是受宠贵妃的独子，她都会爱慕的。
“对了。”赵柒糅伸手进宽大的衣袖探寻着，“糅儿听闻羽哥哥一向浅眠，特地给他带了些安神香来。”
说罢，她从衣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轻轻打开，里面躺着的是一块精心雕琢成莲花模样的香料，碧色的花瓣层层叠叠拢着娇嫩的鹅黄花蕊，栩栩如生，还未点燃，便能闻到一股清雅的香气。
云贵妃看得心中欣喜，连连称赞，“还是糅儿有心，斯羽向来不看重自己的身子，将来你可要帮母妃看管着他些。”
视线转移到姜斯羽身上，两个女人都在等待他的答复。
感知到二人怪异的眸光，盲眼少年只疏离地点头致谢，“多谢赵姑娘。”
“羽儿。”云贵妃有些嗔怪，对他如此生疏的称呼有些不满，正要数落，却又被赵柒糅体贴地拦住。
“羽哥哥前些日子遇袭，许是还未调整过来，贵妃娘娘莫要怪他。”
一番劝解，云贵妃才缓和下来，别有用意地将她拉到姜斯羽身边，“斯羽宫中清冷，糅儿得了空多来看看才是，也好让羽儿身边热闹热闹。”
说完，她又捏住姜斯羽瘦削的肩膀，劝道：“糅儿少来宫中，母妃还有事，你今日便多陪陪她。”
话音刚落，她便做出一副当真有事的匆忙样子快速离开了倾羽殿。
云贵妃一走，宫中便完全陷入一片寂静，姜斯羽应对惯了安静无人的氛围，身边有个女子还当真有些不适。
赵柒糅却不然，似乎很是欣喜独处，目光流转间落座姜斯羽身侧，“羽哥哥，糅儿给你煮茶吧？爹爹说，糅儿煎茶的技艺又进步了！”
“嗯。”
少年依旧是那番冷漠又惜字如金地回应。
赵柒糅倒是不客气，几步便走到桌案便，动作小心而熟练地煮起茶来。
清冽的温水混合着淡雅的茶香撞击着细瓷的玉色茶杯，发出些悦耳的声响，煮到一半，她又转过头来，带着些笑意请求道：“羽哥哥，糅儿多日未听你弹琴了，想念得紧，你为我弹奏一曲吧？”
少年眉梢难以察觉地一压，“我多日未休息，已经疲倦，只能支撑着弹奏一首。”
本是明显不过的逐客令，赵柒糅却未透露出半分不悦，依旧清凌凌道：“好！能听羽哥哥弹琴，便已是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