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林安之那种嘲讽和幸灾乐祸的笑意不同，因此他还未开口，小姑娘便信了几分。
“我是跟着你去的。”
他倒是不躲闪，竟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小姑娘怔愣一下，散落千斛明珠的眼睛中盛满了疑惑。
她逆光蹲着，火光从她身后照射过来，方才还气鼓鼓的期期顿时显得可爱活泼，眼窝下一片浅红色，鼻尖是被林中雾气冻冷的粉色，逆光看着，更加清晰，一身黑色衣衫也不减半分颜色。
“念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担心你会出事，便跟过来看看。”
他从上至下地瞧着期期，能将小姑娘的一切细微表情收进眼底，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狭目，斜眉入鬓，点缀着一抹红色的白色衣衫，贺清钰像是一个自带危险气息的狐狸。
看着这张足够蛊惑人心却又总是含着危机的脸，期期将信将疑。
这人会这么好心？自己偷令牌的事情都求了他那么久才同意呢！
对上她好奇却仍旧怀疑的眸光，贺清钰不再与她多话，伸手指了指她蹲着的小腿处，神情严肃而冷漠。
期期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左腿的小腿处不知何时竟插着一支短箭！
方才还没觉得痛，看见伤口了，小姑娘忽然觉得双腿一软，便朝后一仰，栽倒在地。
那箭头深埋在肌肉中，箭尾是不祥的黑色羽毛，想来应该是从御书房逃跑时未能躲过所有冷箭，让这支找了空当，伤口只有一支三角箭矢那般大，但是却滴滴答答地淌着黑色的血。
不好，这箭矢有毒！
不过说来也怪，这伤口这般深，期期却并未有丝毫痛楚，甚至方才跟着走了那样长一段路也未觉得古怪。
但是那家伙，知道她受伤了竟然还让她走这般远才告知！
心中又气又急，嘴上又无法说话，期期紧张得“唔唔”乱哼。
“林姑娘不必慌张。”
贺清钰的话像是一剂清流，注入期期焦急的心脏中时她竟当真冷静下来。
“此为黑羽箭，上面的毒药有麻痹作用，本是猎户狩猎用的，不知何时被皇宫里的学了去，中箭之人没有痛感，却能致死。”
这也不用慌张吗？她性命可是危在旦夕了！
期期这辈子的眼睛都没瞪得这么大过，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的伤势，再看看一旁依旧从容冷静的贺清钰，更为慌张。
突然，她顺势一把拽住贺清钰的衣角，生怕他跑了似地，一手在地上快速用树枝写道：“我还有多长时间？”
手指微微发颤，连横撇竖直都随着指尖的颤抖变得歪歪扭扭，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难过。
小姑娘眼窝下已经起了一层紧张的霞光，泪光点点，往日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躲在长长的睫毛下，分明已经克制住心中的惊恐，却还是可怜巴巴的，让人疼爱。
贺清钰怔愣一下，像是内心深处的湖面传来一阵细小的波纹，顺着水面扩散得很远。
他这一愣神的工夫，期期却不干了，她自以为时日无多，须得尽快把身后事交代了才是，又不顾伤痛，提着衣衫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急得在原地左右踱步，不住地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刚才进来的路径。
她小腿也在发颤，脊背哆哆嗦嗦，额头和鼻尖也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迎着火光闪动着些晶莹的光泽，眼角泪光闪烁，双手也跟着摆动起来，看来当真是焦急到了极点，
她还没报答林家，还没解除耀云国与其他两国的联盟，还没回去见到小哥哥……
小哥哥还不知道她来耀云了……若是找寻尸首，也很不容易吧，今天真的要客死异乡了吗？
她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这样鲁莽？
期期心头逐渐懊恼起来，眼角不知不觉地淌下两行清冷，无声地落在胸口处，染开一片深色。
小腿上的黑羽箭跟着她的动作尾部一颤一颤，期期认为自己没几个时辰的活头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不去处理伤口，也不拔箭，黑色的血沫顺着小腿的肌肉线条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濡湿了一片衣角，在明朗的黄色火光下看起来透着一阵不祥的紫色。
她走了几圈，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一拍脑门。
对了！遗书！她必须得留份遗书才行！
说罢，她又看向一旁仍旧不为所动的贺清钰。
他还是那般淡定，那般冷漠，斜靠着树干的动作没有半分移动，面色如同一片波澜不兴的湖面，无风无浪，自然也无额外的情绪，完全像是个局外人，似乎他跟过来只是为了还那次的救命之恩。
至于期期从皇宫出来后有无其他危险，他并不在乎，甚至可以眼睁睁看着她倒地。
小姑娘转身回去，一手抓起那地上躺着的树枝，快速地写出“我要回去”几个字后就丢开树枝起身往丛林外走，却没走两步又被身后人叫住。
“你现在出去，可有想过外面有多少士兵在追捕你？又可想过你的伤势能不能支撑你走这般远？”
期期不管，仍旧一瘸一拐固执地往前挪动。
“若我说我能救你，你还要走吗？”
贺清钰声调清冷凉薄，像是一股冰冷的清泉从头顶一路灌溉下来，期期心脏一抽，缓缓转过身来，半是迷茫半是不可思议地瞧着他。八壹中文網
火光明媚，期期站在远处，脸上还挂着两行晶莹的泪，迎着光线发出宝石般的色彩。
贺清钰这才反应过来她在哭，向来冷硬的心，猛然间柔软起来。
见她只是在那站着不过来，从来不关心他人的阁主冷然起身，一步一步来到期期跟前，摁住她的肩膀，将还在迷茫和焦急中的小姑娘压在草地上坐下，半句话也不多说地帮她拔掉箭头。
小姑娘疼得瑟缩一下，却还是忍住没有吭声，只剩眼泪在圆眼里打转。
贺清钰冷着脸，从怀中取出一个玉色小瓷瓶，将里面的白色粉末细细地洒在伤口处，一边敷药一边冷声嘲讽：“既然这么怕死，还夜潜皇宫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