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南镇定自若,甚至面带春风。
只因他看到了…
“砰…!”
刚才倒在地上的尸体,突然弹起,拦腰一把抱住了徐大年,刀锋划破了死人的喉咙,预想之中的鲜血没有喷溅。
取代它的是密密麻麻的黑蛆,在伤口处蠕动,徐大年近在咫尺,看的胃中一片翻腾。
长刀受阻,虽然依然向着肖建南斩去,但力道以泄,再也追不上他的步伐。
徐大年扭头看向了蒙面人,只见他拉下了面罩,露出了被蛆虫缝合而扭曲着的脸,随后挥舞起拳头,对着自己腮帮子就是一拳。
“啪嗒…!”一颗黑色的牙齿从嘴中掉落,随后被他扔进了肚子里。
“你是冥族?那五个孩子是你杀的?!”
蒙面人没有说话,而是诡异地一笑,露出了蓝色的舌头,随后用指尖沾了一点血水,抹在了舌头上。
“虫杀…!”
尸体动了,张开血盆大口,向着他的咽喉咬下。
徐大年一招手,长刀飞回,挡住了尸体的疯狂利齿,抬起一脚就踹在了他肚子上。
徐大年这一脚犹如踩入泥沼,黑色的蛆虫顺着裤管,疯狂地向上攀爬,也就眨眼的功夫,他全身就被一层黑蛆覆盖。
“哈哈,护骨虫先生的神虫,果然霸道!”
护骨虫对于肖建南的称赞无动于衷,只是微微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肖建南看着在大厅中央,不能动弹的徐大年,探出神识查看,确认了蛆虫下毫无生机,这才放心的走到大厅中央,眯着一双眼睛,看向了一直作壁上观的皮笑飞。
“皮城主,刚才可是吓破了胆?!”
皮笑飞脸皮抽搐了几下,随即恢复如初,并没有理会肖建南的讥讽,而是看向了护骨虫。
其实他刚开始确实打算坐山观虎斗,最好是徐大年能杀了肖建南,这样他以后在皮城就可以只手摭天了,但是这个念头,在蒙面人露出脸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打消了。
因为他知道徐大年赢不了。
护骨虫根本不是徐大年口中所说的来自于冥族,而是来自于更古老的种族,这种族早就应该灭绝。
皮笑飞能做到城主这个位置,心思缜密,他之所以不出手,是不想落下把柄,以后被神族问责。
“没想到千年前一战,虫族还有幸存者,真不知道,神族知道这个消息后,是不是该大大奖赏你呢?我的肖大老爷!”
皮笑飞板着脸,看着肖建南,他这是在兴师问罪,要知道神族就连人族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放过虫族,是有道理的。
虫族曾经生活在人族大陆,却因喜欢吃人血肉,被人族赶出大陆,只能苟且在雪山生存,那里常年寒冷,没想到他们为了活下去,竟然将自己献祭给了母虫。
据传闻,虫族中刚出生的婴儿,就要在长老的监督下,割破喉咙,任由万虫吸干血液,制成骨虫。
所以说虫族没有活人,而是一具具披着人皮的虫。
显然这位还端坐着的护骨虫,就是那黑蛆的母虫。
肖建南看皮笑飞心生芥蒂,怕他告知神族,刚要寻思是否杀人灭口时,陡然间,刚才定在大厅中央的虫山,猛烈抖动了一下。
肖建南反应不可谓不快,双足一点,就往大厅外遁去。
但他再快,也快不过刀。
何况是立于天地间的快刀。
所以肖建南出剑了,谁也不知道他的剑在哪?只见青光乍现,一把五尺长剑已被他攥在手中。
剑身细长,似长龙游动。
“叮叮叮…!”
一眨眼的功夫,两兵交接,龙吟长啸。
“铛…!”
徐大年看着手中一触就断的长刀,惋惜道:“你要是再锋利点,他就死了…!”
徐大年原来一直藏在虫群下,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就为了等肖建南失了警惕,一击命中。
千算万算,最终还是手里的地摊货,没有让他如愿。
“哈哈哈…徐大年,枉你苦练刀法,竟然连把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你如何杀我…?”
肖建南本来迈出门槛的一条腿,又迈了回来,随即全身真气澎湃,身后出现一道虚影。
这是锦绣境界的独有的灵台法身,道种在灵台发芽,成长,最终会结出不同果实。
而这些法身可以靠兵器驱动,杀敌于千里之外。
肖建南身后法身渐渐凝实,是一口龙形宝剑,剑长三丈有余,浑身散发出五彩光泽,这是道蕴,他灵台栽种的道种必定不凡。
肖建南步步紧逼,徐大年则是步步后退,他不是害怕肖建南,实在是在身旁虎视眈眈的护骨虫,让他不得不分出一份心力,小心提防。
尤其是他刚才听的真真切切,蒙面人竟然是人族闻之色变的虫族时,已经做好了随时送命的准备。
“怎么还不展开你的灵台法身?害怕了…!”
肖建南知道自己稳操胜券,不急不缓,还不时用言语嘲讽几句,想穿透徐大年的心防。
我可以相信他吗?
徐大年在心中自问,他清楚大厅中最大的变数在皮笑飞,只要他不偷袭自己,那输赢还有的一拼。
拼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徐大年动了,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他会冲向皮笑飞,就连皮笑飞本人都愣住了,慌忙间从袖筒中抽出了圆月弯刀。
准备杀敌!
皮笑飞很快,尤其是拔刀的时候,他每天都会练习拔刀一万次,人送外号,“抽刀流!”
再快,也没有快过徐大年。
只因为他们之间离得很近,徐大年又是准备充足,用了全力。
所以.....
夺刀、划破胳膊、一掌拍飞,几乎是在同时完成。
皮笑飞带着悔恨的眼神,呈抛物线飞了出去,随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爬不起来。
“再来试一试你的剑法!”
徐大年刚抓住圆月弯刀,入手颇沉,就知道不是凡品,随后高高跃起,向着逼近的肖建南当头劈下。
“虫杀!”
护骨虫尖锐的叫声,直入心魄,徐大年身后的虫山暴起,变换队形,成了手掌形状,向他当头压下。
徐大年根本顾不上身后,他要一击要了肖建南的命,他也只有一次的机会。
这一击倾尽全力。
“出来吧,让你看看我的灵台法身!”
肖建南酝酿了很久,早就蓄势待发,他身后的灵台法身,已经跃跃欲试,随时都可出击,但看到徐大年的法身时,还是不免惊呼起来。
“这是什么?!”
肖建南用宝剑操控法身,竟然动弹不了,这一变故让他大吃一惊,再抬头去看徐大年时,已经吓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只见跃在半空的徐大年,身后浮现出一条黄色小路,路的尽头竟然有死亡的气息,这条路是由道纹组成,隐约间竟然能听到阵阵梵音。
“这是能要你命的灵台法身....!”
空间被禁锢,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徐大年身后的那条黄色小路,渐渐清晰。
“路上有人?”
说话的是皮笑飞,刚才还倒在地上呲牙咧嘴的他,现在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根本没有人能想到,会有人把一条路种在灵台之中。
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一个孩童,穿着的破破烂烂,手里攥着根冰糖葫芦,在路上行走,他的终点是那团死气笼罩之地。
孩童回头,在对着众人,招手,他似乎很留恋,但无形中有股力量,在牵引着他走向死亡。
肖建南更加震惊,因为那正是徐大年小时候的样子,他们三人从小玩到大,怎么会不识。
“怎么会这样?!”
“他献祭了自己,重开了黄泉路,那是他的执念,他的灵台不止接引了黄泉,还是一座坟,葬着他的过去....!”
护骨虫的声音远远传来,显然很少说人族语言,有些磕磕巴巴,那个黑虫形成的大手也同样被禁锢住,不曾落下,这条母虫活的够久,一眼就看出了,这具法身的本来面目。
“我曾经相信亲情,但他们背叛了我,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战斗,我不曾后悔,哪怕流干最后一滴血液。”
徐大年在自语,他刚说完,灵台法身上的孩童就回头看向远方,好像那里有他的爹娘。
“我曾经相信爱情,却又背叛了她,离她而去,只因为我把爱情献祭....!”
灵台上的孩童已经流下了泪水,嘴里的糖葫芦也已经融化,化作了恶鬼,就攀附在他的肩头。
“我本以为,还有兄弟,可以撑住我这具破碎的躯体,但是你却伤透了我的心!”
徐大年爆喝,这是他的杀手锏,代价也是要命的,他的生机在快速流逝,他这一招,别说是肖建南,就算是程金石活过来,也接不住,他曾经靠这招斩过真神,第一次献祭了一只耳朵,第二次是眼睛。
肉眼可见的身体,在快速老化,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徐大年已经老得没有形状。
“接我最后一招,斩义!”
孩童再也没有回头,彻底的走入了死气之中。
徐大年举刀过头顶,狂风大作,只因为屋顶已经被澎湃真气掀飞。
“哎,用命换来这一刀,无人匹敌,要是这刀过后,你不死,我真想交你这个朋友!”
护骨虫说完,召回了黑虫,直飞冲天,他逃离了,这里面唯一没有被禁锢就是他,虫族本就不修炼,所以灵台法身对他无效,但他依然没有去救肖建南,因为这一招,他也接不下。
为了一个即将要死在刀下的人,白白牺牲性命,很不值得,当机立断本就是虫族的信条。
亘古不变。
“不要,我们还是兄弟,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付出所有....!”
肖建南跪在地上,拿出道种,开始拼了命的磕头、祈求,他是真的怕了,他还有三十多房太太,还有两个孩子,肖家好不容易在乱世立足,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迟了,你狠心杀陈寿那一天就该想到,你赶福伯出家门那一天也应该想到,你背叛人族的时候就应该有觉悟,会有今天。”
徐大年这一刀义无反顾,他知道如果把肖建南留给陈小七,会让所有人伤心,还不如把这段孽缘从自己手中终结,这个决定是临时想到的,但他不后悔。
这一刀,有摧枯拉朽之势,所到之处,皆化为粉末。
徐大年看到肖建南的脸已经扭曲,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终究是结束了!
“不要杀我爹!”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正当肖府乱成一锅粥,四散而逃时,冲进来一个女孩,她扎着马尾,手提长剑,刺向了徐大年。
“肖沫,别过去,你会死的!”
肖沫无惧,拔地而起,来到徐大年面前。
“你是坏人,我要杀了你!”
“噗嗤....!”
徐大年睁开了眼睛,低头看了眼穿透胸膛的宝剑,还在不断颤动,又看了看少女青春洋溢的脸上,满是愤怒,他笑了。
只因为他看到少女耳垂上的胎记,那是梅花图案,他没有禁锢少女,那样她也会死,但结果是他死在了少女的剑下,他后悔吗?
不后悔!这是陈寿的女儿,已经长大了,还这么漂亮。
陈寿老弟,大哥对不起你!
徐大年临死前张了张嘴,试图想告诉肖沫真相,但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最终这招斩义,他没有斩出,留着遗憾垂下了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