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槛好高。
唐笙呼出一口气,看到前院饭堂里坐着好几个穿着鲜艳又古怪服装的人,在那里吃吃喝喝。
她人小,动作轻,居然没人看到她。
于是她又往后院跑去。
王家在出事前向来人丁兴旺,所以院子大,房子多。
唐笙在后院站了会儿,忽然“咦”了一声,向着迎面三间大瓦房的侧间走去。
房间门关着,但没上锁。
打开房门,还看到一道厚厚的黑色帘子,遮挡得房间不见一丝阳光。
帘子上,写着古怪的白色符文。
唐笙钻进小脑袋。
就见屋内,只有香火烛火的照明。
正对面是一个很大的架子,上头并排摆着三个坛子。
也是黑色,封口是黄绸,上头有鲜红淋漓的字体。
自从三岁被收养,迟道人就教早慧的她识字了。
可她辨认了半天,居然完全不认得。
在三个黑坛的下面,有一只小木盒。
两头小,中间大,倒好像是个袖珍小棺材。
伸小手碰了碰,居然纹丝不动,非常沉重。
屋子的侧面,则摆了一张病床,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躺在那里。
唐笙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好像怕把什么惊醒似的。
走近了,才发现少年的两眉中心贴着一张符纸。
他皮肤青白中透着灰黄色,嘴唇却奇异的乌紫着。
浑身上下的气息都似断绝,可却还没死透。
他的肩膀和头顶,摆着三盏莲花灯。
暗黄色。
唐笙比了比,灯座和她之前吃的包子差不多大。
“大哥哥,你的寿数尽了哦。”她小小声地说。
声音里充满着一个孩子不该有也不能理解的怜悯。
“转世要做个好人。”她很认真地劝,“我师父说,这世上善恶都有报偿。”
说着就伸出小手,想揭开活死人额头的符纸看看。
哪想到就在此时,一只枯瘦如鸡爪的手就抓住她的手腕。
力气那样大,唐笙瞬间痛呼出声。
抬头,正对上一张同样枯瘦的老脸,很长。
于是拉得皱纹更长,带着凶狠刻薄的样子。
“你干啥?”老太婆凶道。
“你是鬼吗?走路没声音的!”唐笙一边叫一边挣扎。
可是人小力微,无法挣脱。
她只能啊呜一声,向抓着自己的手咬去。
还没碰上,那老太婆就似乎感觉到了灼热的疼,连忙松手。
“你是谁家的,来我这家干啥?”像要咬人的样子。
她想掐唐笙的脖子。
这么小的东西,一下子就能掐死。
可她居然抬不起手,莫名其妙就不敢动。
“我……”唐笙疼得眼泪汪汪,“我追小鸟,迷路了。”
说完,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王老太太,一个小孩子而已,何必动气。”门帘一挑,走进一个人来。
男人,瘦高,可是披散着长发,穿着女式古装,整个脑门都画着奇怪的花纹。
“外头那多么大人,怎么让这该死的玩意儿溜进来的?”王老太太愤怒得面容扭曲,更显阴森。
“带出去就好了。”女装男说,“您在这儿大小声,回头惊了魂,或者乱气流动,灭了莲花灯可就完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
王老太太一听这话,狠狠瞪了古装男一眼,抓着唐笙的后领子,拎小鸡一样拎到门口,直接丢出去。
唐笙摔了个屁墩儿,继续哭。
王老太太很不耐烦地冷哼了声,转身就走了。
倒是女装男走过来,和气地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我不告诉你。”唐笙抽抽噎噎的,又气愤,“你和那个老太婆是一家子,你们全是坏人!”
“我不是。”女装男说,“我是她家请的神婆。”
“你胡说!你明明是个男的!”唐笙瞪大眼睛。
“神婆也有男的。最开始的巫女,可全是男人哪。”
唐笙一脸“我不信,你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可以骗我”的警惕样子,把神婆给逗笑了。
“你不是本村人,昨晚来的吗?谁带你来的?”神婆意有所指地问。
唐笙点头又摇头,却不回话,一脸坚贞不屈。
“昨晚天那么黑都没有迷路,现在大白天的,怎么反倒就迷路了呢?”神婆再度诱导。
“我师父带路呀,我师父很厉害的。”唐笙忍不住为师父骄傲。
“他是鬼谷门徒!今天是我自己来的!不过我以后也会很厉害,再不会迷路了!”
神婆哦了声,眼神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唐笙就向神婆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迈开小短腿就跑开了。
简直……风一样的娃。
神婆回到屋内,找到王老太太,“昨晚来村里的,是鬼谷门徒。大约这几天怪事太多,村长起了疑,找人来了。”
“你信?”王老太太哼。
“小孩子,不会说假话。”神婆笃定。
但他不知道,唐笙不一样。
迟道人对小唐笙说过:她看到的一切,不管多可怕,其实是一场游戏。
隐形人的游戏。
真人要保护,还要阻止假人做坏事。
要有仁慈之心,可也要有雷霆手段。
能分辨得清楚,保护该保护的,惩罚该惩罚的,帮助该帮助的,一点点积累分数,到最后就能赢的。
所以对神婆说的那些话,对唐笙来说并不是撒谎,而是必要的隐瞒,要迷惑敌人,为胜利做准备。
是游戏的规则而已。
她深信师父的话,很努力玩这个游戏呢。
“村长儿子拜入了道门。”王老太太咬着牙说。
“本地道风盛,道门真有高手。但鬼谷门徒……”神婆轻蔑一笑,“不过擅长谶纬,观气而已,不足为虑。”
“他们昨晚破了鬼墙。”王老太太凶狠的神色中带了忧虑,“我孙子就这一次机会,绝不能出错。”
“那结界本来就是防着凡人的,有点道行就能破。”神婆不以为意,“鬼谷门徒不足惧,也幸好这小东西闯进来,让我们有了提防。正好,请那三位引走他师父好了。”
见王老太太还不放心的样子,又说,“今晚是最合适的时辰,也是这样计划的。何况,来了更合适的人选……”
王老太太就舒出口气,望着黑房间的门,“我们老王家不能断根!只要有孙子能活,谁死了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