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抬起眼睛。
迷茫的瞳孔，好像透明的黑水晶那样清澈。
纯真善良的孩子们啊，本不该被污染和伤害的。
“灯叔，你怎么在这里？”唐笙惊讶地问。
而后发现小动物们在瑟瑟发抖，连忙张开双臂，像要把它们全都搂在怀里似的说，“不要怕，灯叔可好了。一点也不吓人，特别特别温和。”
小动物们……
那是对你好不好？我们怕死了呀。
骸骨大将军也无语。
对上这小丫头，他基本都是很无语、很头大的。
“本座要问问你，深更半夜，为何在此？”他说着，又伸出两根指头。
小心翼翼的捏着唐笙的后衣领，像提着一笼小包子那样，直接提出了洞外。
小动物跟出来，好想立即鸟兽散，却不敢，互相依偎着缩在洞口。
“都去吧。”终于熬到那位煞神开口吩咐，“不管天性如何，总归在一处就算有缘，往后再遇到，彼此多给几分机会。”
本是好意劝解，听起来却像命令。
终于，鸟兽散。
而且这话，也终究是听了进去。虽说生物链是基于天性，可既然能一起守护有异能的小女孩，自然听得懂这山神一般的大将军所说的话。
善缘，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是妖魔还是鬼怪，都是需要的。
然后，大将军带上唐笙就走。
一出山洞，他就细心地在她身边制造出一团气旋，好像个结界一样，把寒冷全挡在外面。
现在他仍然化作黑色的旋风，中间夹着一团小旋风，转瞬间就回到山洞。
但他没有进去，就倚着洞口坐下，两条长腿一条曲着，一条伸直，姿态十分的惬意。
顺利抓到这小东西，他还是挺高兴的。
不远处，骷髅兵们正像往常一样，带着投入的鬼魂和妖物们分成数队，勤奋练兵。
其实没什么用武之地，但山居寂寞，他们又全部出不去，用作消遣，倒还蛮有意思。
“灯叔，我看到你好高兴。”唐笙努力露出笑容。
她站在大将军身边，但因为体型相差太悬殊，还是要略仰望着。
若平时，早就高兴的呼喝着看练兵了，还要跑来跑去的，煞有介事的指点江山，可今天连眼风都不敢瞄过去。
就是那种做了淘气事的小孩子，被大人发现后，带着三分的心虚，三分的讨好，四分不知所措的样子。
若面对的迟道人，特别是宗阳，看到她这样子就会立即投降，把要谴责和教育的事早就扔到爪哇国去。
但骸骨大将军不一样。
“来这套没用。”
假若骷髅脸也有表情的话，这时候他很严肃，“回答本座的问题，为什么要私自跑上山来？”
“我要躲开人。”唐笙低下头去。
本想保密的，大师兄说过，女孩子要拥有秘密才可爱。
可是，忍不住。
面对灯叔，不知为什么，说谎就会发毛，从后背一直麻到头顶处。
“人太坏了。”她又说了句。
“正因为如此，你才应该在人中间。”骸骨大将军沉默了片刻后，慢慢地说。
“我讨厌他们。”唐笙咬着小牙。
“可是他们，就是我们。”大将军的头微微后后仰，整个人都倚在山壁上。
就好像刚结束一起战事，坐在战场上做短暂的休憩。
“你要知道，灭一个恶灵，就会救一个好人。做一个好人，就会平衡掉一个坏人。”他深吸了口气，“天道，就是这样的。有坏就有好，有死就有生。”
“可是，你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唐笙忽然叫了起来，忍耐了这么久，终于爆发了，带了些小哭音儿和委屈。
“好啊，说来听听。”骸骨大将军伸出手，指指自己身旁。
他本意是让唐笙坐下来，慢慢说。
山下的人太爱护这个孩子，什么也不敢让她看到，不敢让她听到。可小孩子往往比大人更能感知这个世界，让她因为受伤而哭出来，会更好。
不过他忘记了，小孩子对肢体语言也有自己的理解。
于是唐笙走过来，自动自发爬上骸骨大将军的膝头，就坐在人家腿上。
以前跟师父说事情，也是这样的呀。
她自然而然的这么认为，这么做，也不嫌那腿骨硌得慌。
大将军有些不自在，他一生戎马，除了战马之外，宠物都没养过一只，如此亲近的状态，太不习惯了。
可唐笙哪管这么多，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就把从山魈处听来的事情都说了。
那山魈毫没有因为她的年纪而生出半点同情心，把最残酷和野蛮，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和痛恨的东西，全部一股脑的过给了她。
骸骨大将军的指骨捏得咔咔响，若那山魈现在在，必定会被他捏得粉粉碎。
这不是残酷无情的问题，它把人类看成敌人，但凡光明正大的对抗，无论做什么也不算过分。
但，这是卑鄙无耻，手段太下作了。
居然利用一个孩子，而且可能是唯一对它有彻底善意的孩子。
“所以灯叔你说，人不是不很坏？”说到这儿，唐笙已经哭得抽抽答答，“我以后都不和人在一起了，我就在后山，我和灯叔在一起。”
“好啊。”令唐笙没想到的是，骸骨大将军居然直接答应了。
可唐笙还没有惊喜完，大将军就又提出个要命的问题，“那你师父呢？你不要他了吗？”
唐笙怔了怔，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
下意识的说，“把我师父带来……”
“那你大师兄、二师兄，还有你宗阳大哥哥？”
“都来吧，山下住得下……吧？”唐笙的声音开始变小。
“好吧，那倒是住得下的。”骸骨大将军淡然道，“到处都是空坟，随便挖两个。不过还有张大鱼，有天天照顾你，给你做好吃的大嫂子，疼爱你的村长大哥哥。嗯，听说你已经上了学堂，那么学堂里的朋友呢？”
唐笙说不上来了，小脑袋也低下去。
“而且即便你把他们都带来，他们愿意吗？这后山的气场，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吗？他们久住，会死的。”
说到这儿，忽然好像松口气似的哦了声，“死了也好，就变成鬼了，不再是你讨厌的人。”
“我不讨厌他们！”唐笙抗议，“我好喜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