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点,俗话说,是鬼呲牙的时候。
倒不是真的有鬼龇牙咧嘴,是指气温相对最低,而且阴气相对最重的时候。
而且石质的桌椅性凉,槐树是鬼木,大黑又是个女孩子,就算从养生的角度来说,也实在不宜如此。
可大黑年轻不省事,再说起得猛了,实在是犯困。
于是不管不顾趴在那里,还就睡着了。
夜,似乎更深了。
其实只是黎明之前,所以黑暗得更加彻底。
今天更是怪异,伸手不见五指那般,四周还忽然传来一股子浓浓的湿气和泥土的腥气,好像山雨欲来。
可明明,是晴朗的夏夜呀。
“大黑,张大黑。”睡得迷迷瞪瞪中,张大黑感觉有人叫她。
是个女孩的声音,可是却还夹杂着一丝吹气泡般的感觉,隔着层雾似的,听不太真切。
“别吵我啦,放假呢,又不用上学。”张大黑呢喃着。
因为回笼觉睡得香,有点发癔症,还以为是在家里,是她妈叫她起床。
“张大黑,我叫你呢,没听到吗?”女孩的声音忽然有些愤怒和暴躁,“快跟我走!我走了,你也得走!”
“去哪儿?我不去。我要找我小师叔……”张大黑终于坐起,带了点起床气。
然而下一瞬,她愣了。
这才意识到她不是在家,是在外面,在村中央拐角处的大槐树下,睡着了。
“做梦了?”她很纳闷。
迟道人给大黑算过,她生的时候是至阳时辰,天生阳气旺,不容易遇到邪祟。
也正因为骨子里带了阳气,也不怎么害怕鬼怪类的东西。
不管是谁讲鬼故事,或者看鬼片,别人吓唧唧,大黑就没什么感觉。
“怎么最近总做怪梦。”她喃喃自语。
不过梦到小师叔回来,结果梦想成真,她还是挺高兴的。
之前有段时间也总是梦到各种离奇古怪,但全是碎片场景,醒了就忘干净。
可回想刚才,那个声音好陌生,印象里从来没有过的。
看了看手机显示,四点四十五分,还有五分钟就日出了。
她居然睡了一个多小时,自我感觉就是一闭眼、一睁眼的时间而已。
大黑觉得好笑,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地上时,登时抽了口气。
不知何时,她眼前的地面上,湿了一大片。
为了村里老人们的安全,她爸在这片地方铺了那种水泥的方砖。有点水渍什么的,就非常明显。
抬头望天,因为快日出的缘故,星子已经很黯淡了。
但还是看得出,没下过雨。
就算下雨,她身上怎么会是干的?
但,地面又怎么会湿到这个程度,好像被泼了水一样。
等等……
大黑半蹲下身子,发现那滩湿迹中还有两个更深的印迹。
好像是……脚印。
脚尖对着她,却远远的向反方向伸展。似乎有个浑身淌着水的人从黑暗中走来,在她面前站了好半天。然后,又忽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大黑有点怕了,只感觉大早上的,忽然冷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尤其后背,汗毛都根根竖起。
虽说她天生阳气足,不易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家里的大哥是修道的,喜欢的迟氏一家是鬼谷门徒,她亲哥的大帅比师父是捉鬼的,从小听着后山的鬼故事长大,但这样不怕是一回事,临到自己身上,就不可能不怕了。
毕竟,不是谁都像唐笙那样是个小怪物、小变态!
她第一反应就是跑。
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应该都是这样。
可才一迈步,又想起行李,立即返身去拿。
哪想到才一转过身,就似乎撞到了一个软绵绵,湿乎乎的东西。
抬头一看,却是个黑色的人影,散发着说不出的臭气,仿佛河底的淤泥。
张大黑没提防会有这样的情况,整个人向后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大骇,吓得连尖叫声也堵在喉咙里,发不出。
那黑影却扑过来,人形骤然缩小,就像一块的黏哒哒的泥巴,直接捂住了张大黑的口鼻。
“我走了,你就不能留下!”烂泥发出女孩的尖利声音。
张大黑本能的挣扎,可越是挣扎,口鼻上的泥巴就捂得越是紧,令她连一丁点气儿也透不过来。
同时还感觉水草样的东西直接缠上了她的脖子,闷死她还不够,更要勒死!
甚至,手脚也被捆住,令张大黑像一朵被茧子包裹的蚕蛹那样来回翻滚,却无法挣脱。
她要死了吗?再也见不到爸妈,见不到小师叔了。
还有二师叔……
张大黑绝望地想,只觉得胸腔和身体里所有的空气都被挤了个干净。
恰在此时,一声鸡蹄。
天亮了,日出了,阳光好像一条美丽的金线,骤然钻出了地平线。
这瑰丽的影像对普通人来讲也只是寻常,可对于阴暗处见不得光的那些东西来说,却如一把烈火之剑,绝对不敢被触碰到。
否则,就是成灰!
张大黑只觉得禁锢在自己身上的死亡枷锁在瞬间就挣脱开了。
她大口喘气,从来没觉得日常呼吸的空气,那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空气,原来是如此珍贵。
而那空气被阻隔太久,忽然冲进肺部,刺激得她胸口疼痛,咳嗽连连。
然后,她猛然惊醒过来。
原来还是梦吗?
她心有余悸,却又劫后余生般的想。
然而她看到了地上的湿迹,还有渐渐浅淡的一对对的脚印。
不知从何而来,三米外向她渐渐靠近。
脚尖,是冲着她的。
再摸摸脸上,脖子上,有水痕,有痛感,光着的胳膊腿上,有一条条的檩子。
不是梦!她遇鬼了!
张大黑毕竟生长在这样的环境,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她又怕又惊,却一时不敢乱动。
就在此时,淡青色带着白色雾气的晨霭翻滚了起来,一条劲瘦有力的身影大平走了过来。
“二师叔!二师叔!”张大黑惊喜大叫。
好像一瞬间,就找到主心骨,以及防空堡垒。
清晨寂静,少女的叫声清脆,迟守静居然吓了一跳。
他赶在早上去看看果园,然后回家给笙笙烤新鲜面包和蛋糕吃。毕竟他家小师弟贪睡,起不了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