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顾嘉的头便隐隐作痛。
京城里现在已经成了一摊浑水,在皇权更迭尘埃落地之前,任何动作都有招祸的可能,凭着对危险本能的直觉,顾嘉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可目前的条件让她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她上京城来的主要目的是寻人,结果四花和五花就是在这里失去了踪迹的。都找到这里来了,不可能抛弃一切线索前功尽弃不说,而且目前她也不具备离开的能力。
她的存在就是必须完成‘长姐如母’系统任务,确保几个妹妹的安全,而这个任务就像悬在顾嘉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未完成之前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渣系统的尿性就是见钱眼开,她这个宿主唯有不停的赚钱才能换取更大的自由空间,让自己的生活稍微轻松一点。
细数下来,在大靖国还有哪里比京城更适合赚钱?
顾嘉现在能做的,便只有祈祷,祈祷那个渴望长生的皇帝能尽量活得长久一点,至少久到让她赚够五万两银子,先追踪到四花和五花的下落再说。
……
就在京城里顾嘉正为大靖权力交替忧心忡忡之时,远在大西北的兰州府里,薛义等人也满面愁容。
杜大人在客栈里养伤已过去数日,由最初的晕迷不醒到渐有起色,每个人都喜闻乐见,但兰州府里各位官员的反应就免不得叫人发愁了。
抵达当日小五便打探出调令几乎是同时送达的,也就是说兰州府的各路官员都知道自己新换了个顶头上司,但眼看着都过了四五天过去了,却个个都当不知情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当然这个没有动静只是明面上的,客栈周围不时有人转悠,都被他们吓跑好几拔了。
那些人是个什么意思?若只是一般的下马威,这种程度的冷淡也应该够了,可照现在这个情形看来,他们是要用拒不认帐,来对朝廷新换的杜大人进行默默的抵制了?
地方州府不听朝廷调度,难不成是要造反?
这样拖得越久,事情便越难解决,薛义几人心里着急,可却没有任何办法。
虽然经过四五天的诊治,杜启荣躺在床上不再气若游丝面如金纸,但气色也绝对算不上好看。
个个一愁莫展却也不敢在他面前表露丝毫,只一心期盼着他能早点下床来。
“阿墨,取了我的名贴来给兰州府衙的张同知送去。”这天一早薛义起床后便在客房外踱步犹如困兽,就听得里面杜启荣的声音传了过来。
“杜大人!”薛义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您……要与他们打交道了?”惊喜中又带着疑惑,“名贴给我,我送过去。”
一时之间他能想起自己可以做的,便是跑腿了。
“你们的存在怕是谁也瞒不过,但却不适宜出现在人前。”杜启荣笑着摇了摇头,这几天病病歪歪的,身形越发单薄了,但神情却与往日无异,一样的从容淡定,不见丝毫被冷待的窘迫。“要怎么做我自有分寸。”
他的从容,让薛义的焦灼顿时清减了很多。
“哦。”阿墨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他向来对自家公子的话言听计从。
等阿墨取了名贴出来离去,薛义这才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他们这些人摆明了不认帐,大人此刻上门,怕是……”没那么容易收服人心,最后这话薛义没好说出口,实在有些打击人。
“哼!对付那些酒囊饭袋根本不需要什么收服!”杜启荣的态度更加冷淡了,甚至脸上带了几分轻蔑。
早早就守在客房里自家大人床边的五花,连个示意都不用,便立即取了干净的衣服过来,看着薛义道:“大人要梳洗了。”严肃的小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但赶人的意味十分明显。
薛义的目光在这对神情如出一辙的主仆面上停留了片刻,最终放弃了满肚子的疑问,老老实实的走了出去。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薛义对杜大人身边的这个小丫印象深刻,并且莫名的有些发憷。
明明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却老练沉着,在杜大人精神不济的这些天里,隐隐成了他们这帮人的头领,把这几天的食宿都打理得有条紊的。
“怎么,你就一点都不担心?”等房间里安静下来,杜启荣看着一板一眼整理房间的五花,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大人说了有办法就自然有办法,有什么好担心的?”小姑娘的眼睛晶亮,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极其平静自然,跟聊起今天的天气是晴还是雨一样平静无波。
杜启荣若不是还清楚的记得前几天半梦半醒时见过,小姑娘听到薛义谈起他的处境时心急火燎的样子,都要怀疑她根本就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
原来是对自己的信任!他不由自主的嘴角弯弯,心情极好。
想想自己这一辈子,从孩提时的求学到长大成人入朝为官,一路走来相信他的人不少,无论或真或假,可他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他总是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也从来不为别人的言语所左右。
可现在这句十分信任,且带着依恋的话从面前这个小姑娘嘴里崩出来,却似乎格外的令人信服和与众不同。
“嗯,你放心,我不会逞强。”明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满眼流露出来的都是担心,偏还表现出淡定自若的小大人样,杜启荣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起自家的这个婢女来的,并且她在旁人眼里极好的伪装,全都骗不过他去。
杜启荣把话说完后自己都是一愣,似乎并没有向她解释的必要啊。
五花虽然嘴里说着不担心,其实对大人的伤病还是揪着的,听了这话,才算是真的放了心,轻手轻脚的上前帮忙披好外袍,再系上腰封。圆溜溜的杏目里笑意荡漾,似晴空下的一泓清泉,甘冽清甜。
杜启荣进入兰州府最大的兴悦酒楼时,狠狠的甩了甩自己的头。
努力的想把这一路上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那些想法全都甩出去。那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自己竟然会从她的笑容里感受到怦然心动?
疯了疯了!
随即杜启荣又想,肯定是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有些多,遇到的还尽是些龌龊的嘴脸,难得看到如此清澈的笑容,生出欣赏之心也是应该的,是这样,肯定是这样没错了!
在酒楼大门口站定微微顿足,踏进门的时候,又成了朗月风清,令人见之忘俗的风流人物。挺拨的身姿散发着上位者特有的雍容和气势,不怒自威,兴悦楼的小二一溜小跑着上前,殷勤的把人往楼上雅间里带。
楼上兰州府同知张大人一早就到了,靠窗的位置令他如坐针毡。
排挤新上任的杜大人这事,他是被动参与进来的,说实话,就算是朝廷收回成命,调派别的官员过来任职,于他这个知府手下的助力同知,其实一点区别都没有。
反正不管派谁来,都只会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这个没有背景,朝中无人的千年老二注定不会有丝毫的更改。
但架不住他有一个野心勃勃的亲家!
他最得意的长子娶的是兰州通判宋大人妻族的堂侄女,只因这一条,便把他们栓在了一跟绳子上。
栓还是不栓,当初这个问题也是张同知自己经过深思熟虑过的,按说三皇子这个人他并不了解,对他能否夺得最后的胜利一点信心都没有,也毫不关心,只想着能在同知的位置上平安无事到老也知足了。
但他不得不顾及自己儿子的前途。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碌碌无为连累子孙后辈跟着一样平庸无用。
掺合进朝廷的党争,于张同知来说实属无奈之举,且一直忐忑不安。
所幸太子故去之后,三皇子脱颖而出一下成了最有优势的竞争者,张同知这才松了口气,正准备伙同亲家宋大人为从龙之功尽绵薄之力,却不料新知府杜大人就找上门来了。
杜大人找上门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本不值得大惊小怪,为此他与一班幕僚设想过千百种应对之法,可却没料到杜大人会私下与他相约兴悦楼!
杜大人的这个举止着实不合时宜,也与官场官员相处之道相背,其实张同知十二分的理由拒绝,可他还是来了。
只因与名贴一并送达的,还有一张上书‘十三巷’三个工工整整,且力透纸背称得上书法精品的小纸片。
十三巷!
那是一段张同知极力想要遗忘,且自认为已经忘记了的往事了。
可偏偏随着这张小纸片的出现,却立即唤起了他所有的记忆,往事在脑海里纤毫毕现,原本泛黄的过往越来越明亮清晰,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当初发生的事他根本就没有忘记,所有的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宛如昨日!
张同知虽然对自己的官运有非常客观的认知,那就是胆子太小,但为人一辈子,总会做一两件胆大的事情,张同知自然也是。
只不过他做的那件胆大的事,有些大得过份了些而已,若为人所知,于他是致命的打击,仕途中断甚至抄家灭族家破人亡?
而杜大人呈上的‘十三巷’三个字就是明晃晃的提示,由不得他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