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是冤枉的!本王是冤枉的!”
皇宫的宫变在黎明之时便已经让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宰辅重臣第一次在不是大朝会的日子里乌鸦鸦齐聚一堂,被重兵押送上堂的三皇子一路嚷嚷个不停。
自从昨夜事败,他便已经明白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结果,但越是垂死,越要挣扎,最后被人捆绑起来时听到的父皇身边心腹太监的那一声惊呼不可能是空穴来风,铁定是老九行了自己要行之事!
只要父皇出事了,老九也不能免除嫌疑,凭着他这些年的经营,事情闹到明面上来,也不见得就会吃亏。
三皇子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被再一次带到金鸾殿上的。
可是所有的希望却在见到皇座上的人后,土崩瓦解了!
三皇子一个踉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面色惨白嘴里喃喃低语,跟见了鬼一样!
上面坐着的人依旧是父皇!这怎么可能?
在他的认知里,原本有谋逆之心的人是老九,他收买朝臣、在庄子上私锻兵器,可不就为了这最后一步吗?明明昨晚他已经把机会送到他的面前了,可却为什么父皇还活得好好的?
这个意外打了三皇子一个措手不及。
若现在宝座上的人是老九,他都不必如此害怕,甚至他的内心更期待上面坐着的人就是老九,这样他便可以在他得位不正这点上做文章,顺手把他拉下来也不是绝无可能的事。
但现在……
“你很吃惊?”
三皇子抬头,便见到了祁朔打量着他,玩味的表情。
“怎么不是你?为什么父皇还没死?”祁谌便知道自己一切都完了!整个人在大堂上失控的叫喊出来,他此时除了悲愤,其实心中也有不解。
老九心心念念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那们位置吗?现在不应该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的俯瞰自己吗?为什么他还愿意曲屈宝座之下!
“畜牲!咳~咳~”宝座上老皇帝听得三皇子的问话,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把自己给憋死。
“陛下,消消气,消消气!”老太监一直目不转睛的关注着皇帝,见他动怒忙过来帮他顺气,眼角余光瞥向祁朔,暗暗的给他提醒,最好速战速决,老皇帝的身子经不起折腾。
“父皇!是儿臣一时鬼迷了心窍,求父皇饶过儿臣这一回……”三皇子从满朝文武的冷漠中已经得到了自己大势已去的答案,当即甩开押解士兵的手,以头抢地磕头求饶。
他不想死!权利、皇位这一刻就像云烟,已经从他的心里消散无踪了,他只想着能保自己一条性命,他不想死啊……
“拖,拖下去,砍了……大逆不道,猪狗不如的东西……”一句谩骂让老皇帝十分力不从心,断断续续的连喘了好几口气都没缓过劲来。
但他对三皇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不必再说什么了。
老太监忙令左右内侍上前,急急的把他抬往后宫,边走边传旨,“圣上口谕令九皇子监国!”
昨晚从金鸾殿的高台上摔倒后,老皇帝便已经行动不便了,此时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之前身体能行动自如的时候就没怎么关心朝政,如今受过一场叛乱的惊吓,更加指望不上了。
不管是老太监假传圣旨还是确有其事,没了三皇子这个竞争对手,满朝的百官对此全都没有异议。
……
西郊大营的人在薛勇的带领下驰援山庄,一路上马不停蹄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是当他们浑身浴血的站在山庄门口,突然觉得与此处的安详格格不入!
战斗已经停止了,甚至战场都已经被打扫干净,要不是门口树桩上捆绑成一排的俘虏,他们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是……大家还好吧?”薛勇下马揪住一个丁勇,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丁勇向呶了呶嘴,“是王妃救了大家!”
薛勇便看到一个焦黑的大坑,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种呛人的古怪味道。
其实在皇宫里发现叛军都是禁军后,无论是爷还是薛勇自己,心全都沉了下来。三皇子意图谋反,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准备和倚仗,那便证明围攻山庄的力量十分强横。
这是认定了爷还在山庄里,打算一举清除的目的。当时大家都担心王妃的安危,只是情势所逼,根本由不得他们做决定。
这才刚平息了叛乱,他们连气都没喘匀便赶赴这里,原以为留给他们的至少也会是一个惨烈的现场,却没料到如此平静!
特别是当留守山庄的丁勇们一五一十的描述了详细过程,薛勇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百死士,这么大的手笔,竟然全都栽到了一声轰鸣里。
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太赫人了!
不过却什么也没多说,只是看向顾嘉房门紧闭的房间,神情莫名。
他实在不知道王妃到底还有多少惊世骇俗的手段没有使出来,总之每次都能刷新他的认知。
顾嘉这回是真的累得不轻。
炸弹出手之后,整个战场完全被扭转过来,即使没能被炸死的也已经被突然的变故吓愣了,清扫战场变得非常容易。
处理完这些,顾嘉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跟穿越之初差不多,有些掌控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是青行把她扶进房,安置在床上后,便陷入深深的沉醒,毫无知觉了。
而青行把她放好后,自己却背对着她也在床塌下坐下来。
就在薛勇过来站在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时候,闭目养神的青行一下就清醒过来,双目在不太明亮的房间里透出幽暗的光,双手已经不自觉的摸到了剑柄,只要是被人突然闯入,暴起的一击估计无人承受。
好在薛勇在得知顾嘉无事后,并没有打扰的意思,默默的退开,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多庆幸这次没有鲁莽行事。
神奇的是等薛勇离开,青行又无精打采的放松下来,眼皮紧闭,刚才精光外露的一幕就像凭空变出来的幻觉。
……
太阳如约在皇城上空升起,碎金般的光芒无差别的撒落在每一个角落,早点在小摊上冒着腾腾热气,小贩的吆喝声比昨日更加清亮几分,路人行色匆匆,孩童欢声笑语。
皇宫昨夜的灯火已经熄灭,合宫上下的内侍宫女天没亮的时候便抬了水来清洗地面,暗红色的污水足足冲刷了三遍才清,整个皇宫都泛着浓浓的水腥气。震天的喊杀声就像一场噩梦,已经留在了昨晚,天亮之后又是崭新的一天。
弑君篡位、父子成仇本身就不是一件值得宣扬的事情,三皇子最后的归宿是皇城最暗无天日的天牢。
他很清楚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押解的兵士把他推出金鸾殿时正好第一缕阳光照射过来,刺得他熬了一夜红肿的眼半晌没能睁开。
第一次发现从指缝里漏下的阳光是如此的澄澈清亮。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我不服!我不服……”一声声怒吼宛如困兽,满朝的文武目送着怎样挣扎都没能挣脱绳索的人远去。
大靖再没有高高在上的三皇子。
从日出到日落,大靖皇城与平常的任何一天都没什么不同,但又有不少的人知道,这个大靖确确实实再不是以往的大靖了。
而对顾嘉来说,从日出到日落,不过就是闭眼再睁眼的过程。
“醒了?”确切的说,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先听到耳畔熟悉且令人安心的声音,一下把她从非醒非醒,不知身在何处的不安感驱散得无影无踪。
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温润无害的放大了的脸。
“累坏了吧?今日厉害了啊。”随即一双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顾嘉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这么亲切又自然的相处让她有些惊愕,脑子也一时没转过弯来。“我这是……回城里了?”顾嘉的脑袋转了一圈,入目不是山庄里房间熟悉的布置。
“先喝点水,嗓子都哑了。”不等顾嘉挣扎着坐起来,祁朔率先起身拿身子抵在她的后背给她当靠垫。
蜜蜂水清甜,划过喉咙就像久旱的田地终遇到干霖的浸润,让顾嘉舒服了很多。被人环圈在怀里的感觉,嗯很踏实,莫名的有些依恋。
顾嘉一再的为自己开脱,她这会儿身子还虚得很,根本就坐不起来,就这样窝着不动应该问题不大吧。
后背传来的温热在初秋的傍晚十分宜人,从背后那人身上传来的冷香很快把她包裹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最安心的家里。
甚至有种错觉,只要她撒着娇嚷嚷自己饿了,就会出现一碗妈妈做的好吃的小馄饨面。
“要吃点东西吗?”祁朔就像会读心术般,直接令人送了吃的进来,闻着扑鼻的香味,顾嘉食指大动,竟然真的是她相信的小馄饨面!
“是你做的?”顾嘉狼吞虎咽的吃着,抽空才问出自己的疑问。
这个味道已经很接近她记忆里的味道了,说起来,也就在百花山庄的时候兴致来了才做过几次,除了祁朔,她一时想不起还有谁有这手艺。
问出口后顾嘉才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异想天开,没料到对方只是轻嗯了一声,仿佛做出一碗小馄饨面来天经地义。
只这轻轻的一嗯,突然让顾嘉有种流泪的冲动,仿佛之前的种种顾虑和防备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