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
这是陆廷第一个认知，紧接着又莫名觉得焦躁起来。
“我不用。”
他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烟丝，就像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情。
就家里目前的状况，哪里容得下他去读书上学。
更别提考大学，背井离乡。
秦瑜像是猜中了他的想法，怕他拒绝，急忙又解释道：“就算不考大学也可以看的，知识就是力量，是改变人生的捷径。而且这是我用跑腿费印刷的，算是报答上次你救了我。”
说着，她将东西塞进陆廷手里，背着手一溜烟就想跑。
陆廷顿觉哭笑不得，又不得不开口唤道：“不是要坐我的车走吗？”
刚跑到门前的秦瑜回眸，满眼困惑，“没有呀。”
“那你……”陆廷话说到一半便猛地反应过来，小姑娘特地喊自己留下的目的不是蹭车，而是为了送他这份学习资料。
顷刻间，所有言语都梗在了喉咙里。
陆廷看着沐浴在阳光中，少女乖巧又绵软的面容，心头只余下一片悸动的滚烫。
噗通。
噗通。
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在这片荒废的厂区里好似已经大到无法遮掩的地步。
陆廷靠在车辕里，又有了抽烟的冲动……
等秦瑜复印完课本出来时，陆廷的牛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心想对方已经走了，便也就跟李汉生道了别。
后者愣了愣，“不跟我一起走吗？”
“不了，我还想在镇上办点事，回去时间估计也晚了，其他队上的人都等着这份复习资料，就劳烦你送回去了。”
秦瑜说着，将资料一股脑打包放到他车上。
李汉生见她一副全然信任自己的模样，心中也油然生出了使命感，坚定道：“你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话落，手里已经牵着老牛往回走。
至于赵喜，从头到尾都没人再搭理过她。
最后还是死乞白赖才坐着李汉生的车离开的。
而秦瑜留在镇上不为别的，只为了找黑市卖东西。
七十年代，一切资产公有化，私人买卖是不被允许的。
但有需求的地方就有市场，各地还是出现了各种流通的黑市，有些兑换生活用品票，有些则是以物易物，甚至是挣钱。
秦瑜如今两手空空，急需要挣钱才能还陆廷妹妹的衣服，还得存着明年上大学的学费。
秦家是完全指望不上了，往后一切开销都只能靠自己。
打定了主意，秦瑜拿出从印刷厂带的尿素袋，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忍着心疼，在空间里摘了几十个苹果。
装了一小袋子后，她扎紧口袋，背在身后就在供销社附近溜达，观察着来往的人群。
不一会儿，她看到一个男人急匆匆从里头走出来，手上却没有带任何东西。
对方左右看了看，紧接着拐进一条小巷子里。
秦瑜不再犹豫，连忙拎着口袋跟上去，果然在第二个巷子口遇到了零散几个正在做交易的人。
他们有的靠在一起像在聊天，袖子里却一直在捣鼓，眼睛一直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有的则要光明正大地多，铺着一块破布将东西摆出来，尽情让大家挑选，只是身边站着一个孩子放哨，一旦有风吹草动就能立刻收拾东西跑路。
“这位大姐，我能在你旁边吗？”
秦瑜走到一个中年妇女旁边，轻声询问。
对方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棉衣，袖口的线已经脱落，皮肤也是晒得黑黄发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上许多。
听见声音，女人只瞅了她一眼，便冷漠地低下了头，丢出一句，“随便。”
秦瑜也不在意，蹲在对方身边，顺势打开了口袋。
顿时，一阵苹果的清甜香气在空中弥漫开来，惹得附近几个正在交易的人都纷纷望过来。
瞧见平平无奇的尿素袋里竟然全是红彤彤的大苹果，视觉冲击下，不禁都咽了咽口水。
咕噜。
一道明显的吞咽声在秦瑜身侧响起。
她回眸看到妇女背篓里的小男孩正直勾勾盯着大苹果，过分瘦削的小脸上，显得眼睛格外大，那份渴望也分外真切。
噗嗤，她被孩子可爱的模样逗乐了，便从袋子里挑了一个苹果，“喏，请你吃。”
小男孩闻言，先是眼睛一亮，紧接着又看向自己的母亲，迟疑着不敢伸手。
“不用了。”女人一把将孩子的手扯过去，边拒绝边回头教训孩子道：“吃吃吃，你买得起吗，就敢吃那金贵玩意。”
秦瑜感觉这多少有点指桑骂槐，心里也是不舒坦，可瞧着孩子眼泪巴巴的模样，又忍不住心软，“诶，你别拽他了，这苹果是我要给他吃的，不要钱。”
“啥？”中年妇女吓了一跳，瞪着那红苹果，又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那咋成，不用不用了。”
瞧她慌里慌张拒绝，也不占便宜，到底是老实人，秦瑜刚才那点芥蒂也没了，温言笑道：“没关系，我挺喜欢这小家伙的。”
说着，将苹果塞进男孩手里。
“哎哟，小心捧着，别摔了。”中年女人赶忙在下边兜着，活像孩子捧着的不是一个水果，而是价值千金的宝贝，可看着孩子渴望的眼神，她又忍不住心酸，扯出了一个笑容，“吃吧，记得跟姐姐说谢谢。”
小男孩乖乖应声，又朝着秦瑜道谢，这才小口小口吃起了苹果。
一边吃，小家伙还不忘给妈妈一口。
女人拗不过，只能红着脸咬了一点点，却也立刻被其中清甜爽口的滋味吸引住了心神，“这可真甜。”
说完，她又不好意思地看向秦瑜道：“你这苹果一个该有一斤出头了，得卖不少钱吧。”
秦瑜见她主动搭话，立刻就抛出了自己的难题。
“实不相瞒，大姐，我是第一次来这边，也不懂怎么卖，该定啥价格……”
女人刚吃了苹果，正心里想找补，闻言也很积极，立刻跟她科普起黑市的门道，包括巷子里的逃生通道，寻常抓人会出现的几个路口。
“你这苹果又大又甜，一个都有一斤，在供销社都是紧俏货，遇到大户人家，一斤卖上这个价不成问题。”
说着，她伸出了五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