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帮忙填平院子的挖掘机师傅再次被邀请,把他自己掩埋掉的枯井重新挖出来。
师傅的动作很快,操纵着大家伙挖掘机慢悠悠的行驶进院子里,凭着记忆的路线找到枯井的位置,挖斗下移,大量的新鲜泥土被挖到旁边。
警员们在旁边守着,目光全部不约而同的锁定同一个方向。
大概挖了有三四米的时候,一个隐隐约约的鞋底出现在视线里,伴随着泥土脏污,还能看到黑色的布料。
快速朝着挖掘机师傅比了个手势,苏郁带好手套迅速跳到深坑里,丝毫没有女孩家的娇气,跪在地上,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扒动泥土。
很快,一双男士旅游鞋出现。
正是胡斌失踪时脚上穿的那双!
并不觉得有任何意外,反而有种尘埃落地的凝重,苏郁的心情平静,手上挖掘的动作更加温柔,生怕打扰了睡在这里的亡灵。
其他警员们也是心里一沉,就算是找到了尸体,取得重大线索,也丝毫笑不起来。
熟练的清理现场,拉好警戒线,平时拿着枪的手,此时却小心翼翼的捧着泥土。
月亮渐渐从地平线处升起,挖掘的工作依旧进行着,现场只能听到铁锹和泥土碰撞的声音,肃穆般安静到吓人。
终于,经过又两个多小时的努力,一具男尸成功被从枯井中挖掘出来,左手无名指处,赫然缺少了一根手指。
林白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泥土,露出原本的五官,长长叹了口气,“可以确定,是失踪的胡斌。”
“死因可以确定吗?”苏郁蹲在旁边问道。
“指甲紫绀,口唇青紫,眼内有明显的出血点,”林白细致的观察着,一向不正经的他在工作时像是换了个人,格外认真,“口鼻腔未见损伤,颈部皮肤未见损伤、淤血。”
“初步判断,死于窒息性死亡。”
刺眼的亮光打在死者鼻腔处,用镊子从里面夹出一条极细的纤维,小心翼翼的放进证物袋里,“拿回去化验,应该是凶器上残留的组织纤维。”
苏郁点点头,看着尸体灰白的脸,声音很轻,“胡斌到死可能都没想到,自己帮助他人的善举,却成了加速死亡的源头。”
“把尸体带回去,我需要加班解剖,”林白招呼着助手,把尸体搬进裹尸袋里,“联系陆队吧,可以制定计划抓捕贾大强和肖纪阳了。”
“好。”
小山村里的夜晚是安静的,打开窗户看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苏郁用手撑着下巴,静静的发着呆。
生命,似乎永远都是这么脆弱。
胡斌在生命的尽头,有没有后悔过帮助肖纪阳呢?
肯定有的。
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惶恐,惋惜,同情,无力,更多的则是对于罪恶的厌恶。
缓缓的,伸出自己的手,在半空中抚摸着温柔的月光,想要撑开手掌,一如曾经弹钢琴时柔软灵活,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做到。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世界上再也没有那个骄傲自信的钢琴天才了。
有的只是,在噩梦中不断醒来的苏郁。
思绪不自觉飘回到十年前,她坐在黑暗小屋子里备受虐待的时候,看着她最宝贝的手指被一根根折断,痛彻心扉的疼远远比不过失去骄傲的绝望。
她再也无法弹奏她引以为傲的曲子,再也无法站在舞台上追逐她的钢琴梦想。
破碎、错误的钢琴曲,每每在她午夜梦回的时候,总像地狱里的诅咒般出现在耳畔。
“云端上高高在上的天使,一旦陨落,会成为地狱里最狠毒的恶魔。”
“我不会死,我会活在你日益腐烂的内心里,直到为你的骄傲殉葬。”
那人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他说对了。
他没有死,他永远的活在她的噩梦里。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烈的孤独感把苏郁团团包裹,无助,伤感,后怕,回忆起令她心有余悸的濒临死亡感觉,心脏隐隐抽疼。
努力环抱住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模糊的视线里竟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臭脸,虽然很帅,很妖孽,但那人总是龟毛毒舌——
“苏嘤嘤,就你这点智商,狗见了都摇头。”
“有病就去治病,别来找我,我不是兽医。”
“你复杂的五官都掩饰不了朴素的智商,苏嘤嘤,也许你就是女娲造人时的草稿。”
“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苏郁忽然好想好想听到他的声音,鬼使神差的拿出手机,按下拨号键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会耽误他工作吧。
还是挂了吧。
“苏嘤嘤。”
就在她准备挂断的前一秒,低沉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依旧是熟悉的毒舌,“你好,很高兴为傻蛋服务。”
“我才不是傻蛋,”苏郁的声音瘪瘪的,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秒,心情诡异的平静下来,“嫌疑人那边有消息了吗?”
“你怎么?”
不愧是刑警,电话那头的陆清桉瞬间就察觉到她语气的不正常,坐在办公室里原本挺直的脊背开始紧绷,“谁欺负你了?跟我说,帮你教训回去。”
平时惜字如金,高冷疏离的宛如不食烟火小仙男,但此时话语中的担忧关心显而易见,明目张胆的偏袒让苏郁的心软软的,仿佛踩在棉花上,捂着听筒咳嗽两声,“没人欺负我。”
“就是大晚上了嘛,小仙女们都容易伤春悲秋,短暂的emo深情人设。”
“不,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始终如一,”陆清桉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带着小刀,直往人心窝子上捅,“你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笨蛋罢了。”
苏郁捂着嘴巴偷笑,头一次被怼还很开心,很懂事的,“我没有打扰到你吧?陆队你还是去工作,我这个平平无奇的小笨蛋会自己玩。”
“苏郁。”电话那头的男人突然很认真的喊她大名。
“嗯?”
男人的嗓音低沉,在夜晚的寂静下显得更加富满磁性,自带渣苏感,“你不会打扰到我,只要你想给我打电话,随时都可以。”
“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