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
灯光格外刺眼，在肃穆庄严的审讯室里带着微微的恐怖，裴雪的身体瑟瑟发抖，用力抱住自己，捂着嘴巴，企图不让害怕的呜咽声从嘴巴里跑出去。
女人恐惧的模样全部被收入眼底，陆清桉表情冷淡，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拿出一张照片，“崔莉，认识吗？”
裴雪的身体抖了下，根本不敢抬头。
“不说？那我替你说，”低沉的男声平静到残忍，不带有丝毫的感情波澜，“崔莉是前段时间新到爱心之家的学生，因为不服从管教，不听话，妄图逃跑，被你们一次又一次的捉回来。”
“一次又一次的暴打，威胁。”
他每说一个字，裴雪的眼中的惊恐越多，记忆不由得回到曾经，女人伤痕累累的躺在地上，被拳打脚踢的时候，捂着脑袋蜷缩着大喊——
“你们这样是违法的！是传销！社会糟粕！”
“我要报警！我要去找警察！”
“别打了……疼……好疼……”
一声声惨叫自己还在耳畔回荡着，女人充满怨毒恨意的目光不停的在脑海里闪烁浮现，裴雪捂着头，很绝望痛苦的模样，“别说了……别说了……”
陆清桉铁石心肠，仿佛听不见她的乞求，“你们说，崔莉不听话，是有罪之人，不守妇道，会最终得病而死，所以你们为她好，残忍的了结她的性命。”
裴雪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大吼大叫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眼睛通红，“我们是为她好！是为她好！”
“她和异性打交道，沾花惹草，和丈夫吵架，忤逆婆婆，就连孩子也只能生女孩！”
“她这样是肮脏的，是有罪的，她会烂手烂脚，会得绝症身亡！”
“天道不会原谅她的！女人就应该逆来顺受，就应该乖巧听话，她凭什么敢反抗丈夫！丈夫是天，女人是地，地永远也翻不了天！”
激动愤慨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裴雪理直气壮的拍着桌面，某些不公平的糟粕思想已经在她的心里根深蒂固，“我们是在帮她。”
静静看着她眼里的疯狂，实在是想不到，在家里逆来顺受、懦弱无能的女人，对待同样是女人的受害者竟然能残忍将其杀害。
陆清桉眉头微微皱起，他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洗脑也好，被迫也罢。
薄唇轻启，语调认真，“这样做，你真的开心吗？”
裴雪突然愣住了。
过了良久，才缓缓摇头，又是哭又是笑的，毫无预兆般，给了自己一巴掌。
“那天晚上，我刚从培训班打扫完卫生出来，就接到了李姐的电话，”裴雪低着头，缓缓道来，“她让我通知其他人，一起去爱心之家。”
“我们到了以后，就看到崔莉被捆在桌子上，嘴巴被堵住，呜咽的瞪大眼睛想要求救。”
“李姐把门锁上，告诉我们，崔莉的反抗，就是在和传统文化作对，她是个肮脏的坏女人。”
“如果我们也跟她一样抗争，就会落得比她还要残忍百倍的下场。”
裴雪回想起那天的场景，眉头紧紧皱着，根本不忍心回忆。
可只要一闭上眼睛，女人歇斯底里挣扎的模样，哀求着流泪的模样，还有被点燃的火把，老鼠疯狂的吱吱叫声，无一不像是恶魔般困扰着她。
从桌面上拿出另外一张照片，陆清桉陈述一般的口吻，“这个人，是和你一起抛尸的吗？”
看了眼，裴雪点点头，“崔莉死后，李姐让我和张玉一起给尸体穿好衣服，丢进护城河，伪造成她自杀的假象。”
“崔莉的眼睛瞪的圆圆的，她死不瞑目！我根本不敢……”
“后来，我和张玉商量着，把人塞进了麻袋里，用我的自行车运到了护城河，丢下去。”
“其他姐妹们都看到了崔莉的死，害怕被天道报复，害怕自己声张会落得更严重的下场，根本不敢提起那天的事情，都默契的当做没有发生过。”
“我们要更听话，更温顺，听天道的话，听丈夫的话，才不会有病痛，有灾难。”
嘴巴里面念念有词，裴雪的模样说是走火入魔都不为过，握紧了拳头，第一次直视对面的男人，“我不会有事的，天道会保护我，我不会坐牢。”
对，她听话了，她面对丈夫的非打即骂没有反抗，面对婆婆的刁难没有反抗。
她逆来顺受，她温柔可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洗涤身上的污点。
神神叨叨的模样像极了神婆在跳大绳，陆清桉没有回答她的话，看向她的目光中也没有丝毫怜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审讯室外，走廊里全部都是行色匆匆的警员，偶尔还能听到女人的哭喊和理直气壮的辩解，“天道”、“女德”、“传统美德”等等字眼频繁出现。
李佑男心身疲惫的从另一间审讯室里走出来，长长的叹气，“这群女人真的是无知，被洗脑了被骗了还要说是天道的意思，到这个时候，也在为罪魁祸首求情。”
她已经不想回忆起听到的什么“女人抛头露面就要得癌症”、“男人天生就比女人高一等”……
而且竟然还有两位大姐劝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回家相夫教子，做个挨打挨骂的贤惠妻子。
啊，tui！
“女性是独立的，自由的，从来不是应该依附于任何人的存在，”陆清桉的声音淡淡，话语中的三观却是笔直笔直的，“传统文化有好有坏，真正的学习，应该是迎合时代，取其精华，摒弃糟粕。”
“张玉那边审的怎么样了？”
李佑男挥了挥手里的笔录，“已经招了，对抛尸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案件细节都对得上。”
“倒是苏嘤嘤那边，嫌疑人李竹死不认账，有些棘手，陆队你去看看吧。”
陆清桉应了声，脚步方向一转，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朝着另一间审讯室走去。
隔着厚厚的单向玻璃，李竹依旧穿着一身职业装，精英助理的模样完全和封建思想联系不到一起。
她说的话，更是令人心惊。
“违背天道，你们这些女人都应该去死！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优质文化在支撑着我，我才是正义的！”
“苏郁，我知道你，什么天才钢琴家，你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在自作自受！”
“你抛头露面，你伤风败俗，你用你的光芒遮盖住其他男人，你妄想让他们抬头高高的仰望你！”
“你的报应来的太快！你被绑架！被挑断手筋，从此再也不能弹钢琴，是那个人在救你！他是对的！”
“你活该承受这一切！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