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货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叫陈美玉。
刚过完年，百货商店没什么生意，整个二楼冷冷清清的，只有陈美玉一个售货员上班。
陈美玉长相妖娆，唇边长了一颗小黑痣。
李雪娇来柜台的时候，陈美玉正在织毛衣。
听到李雪娇要买这么多东西，陈美玉一张脸拉的老长。
百货商店买东西，货架上的货物只是样品。顾客报出自己想买的东西，售货员还需要去仓库拿货。李雪娇要买的东西多，陈美玉最少也要跑库房两三趟，才能把东西给拿过来。
陈美玉有些后悔不迭。
陈美玉原本不是今天的班，她的排班从正月初十开始。
陈美玉嫌弃临近元宵节，来百货商店的人多，这才特地找的同柜台的小姑娘换的班。
陈美玉换班原本是为了躲懒，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来了李雪娇这么个大客户。
”同志，你说慢一点，我没听清楚。“陈美玉悻悻然地放下了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站起了身。
李雪娇无语。
她的语速一点都不快啊！
不过，既然陈美玉要求，李雪娇只好把自己要买的东西给重复了一遍。
“煤油炉一只，铝锅中号的一个，还有什么来着？”陈美玉报了两种货名之后，又卡壳了。
李雪娇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这个售货员看着一副精明样，脑子怎么这么笨呢？就这么点东西，李雪娇报了两遍了，还是没记住。
“菜刀一把，砧板一块，碗六个，盘子六个······”李雪娇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慢吞吞地说了一遍。
没办法，这年月，售货员是个很体面的职业。
售货员不高兴了，给顾客甩脸子，说一句“不卖了”也是常有的事，谁让货少人多呢？供应跟不上，售货员的权利就被放大了。
还好，这一次陈美玉找出纸笔做了记录。
看着纸上一长串的货品名称，陈美玉的眉毛皱的死紧的。
陈美玉今天穿了一双上海产的女式皮鞋，有后跟的那种。
库房在一楼。
这么多的货物，陈美玉穿着皮鞋，起码要走三四趟才能拿回来。
陈美玉一点都不想这么累。
“你买这么多东西，需要的钱和票可不少，你有吗？”陈美玉眼珠子转了转，问道。
陈美玉自认自己的一双眼睛还是很利的。
李雪娇母女俩身上的花棉袄是在秀水镇找裁缝做的，虽说是新的，但是，和城里的款式还是有些差别的。
去年，青山县的流行是呢子大衣。一件就要二十块，颜色以灰黑为主。买不起大衣的大姑娘小媳妇，大多数会跟时髦买条丝巾围在脖子上。
李雪娇母女俩脖子上光秃秃的。
陈美玉因此判断，李雪娇母女俩绝对不是县城人。
既然是乡下人，陈美玉才懒得理会。
李雪娇不知道陈美玉的想法，要是知道的话，李雪娇估计也会嗤之以鼻。
什么城里人乡下人的，不过是某些不够自信的人自己设置出来的鄙视链罢了。
上辈子，李雪娇是个拥有十几栋楼收租的大城市白富美，她骄傲了吗？
上辈子，李雪娇从来没有看不起谁，就连公司里扫地的清洁阿姨，李雪娇每次见到，都会笑着打个招呼。
“需要多少钱多少票？麻烦你给我算一算。”李雪娇按捺住抓狂的心情，说。
李雪娇口袋里的钱肯定够，工业票却不是很多。买这些东西需要多少工业票，李雪娇心里也没底。
“你去一楼让收银员给你算吧！我是售货员，不是算账的。”陈美玉高傲地说。
李雪娇气笑了。
你不会做事你还骄傲上了是吧？真是不知所谓。
李雪娇不是第一次来青山县百货商店买东西。
青山县百货商店买东西的流程，是售货员先开票，然后顾客拿票去找收银员结账，在顾客结账的空档，售货员会去仓库提货。等顾客结好账后，到柜台找售货员拿货。
陈美玉现在连票都没开，就让李雪娇去找收银员，不是在耍着李雪娇玩就是不想做事。
“同志，赶紧给我开票，开了票我会去找收银员结账的。”李雪娇用手指头敲了敲柜台，不耐烦地说。
“开什么票？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来捣乱的？没钱来我们百货商店买什么东西？”陈美玉冲着李雪娇猛翻白眼。
这一招，陈美玉以前用过好多次。
那些乡下来的农民，看到陈美玉这个态度，下意识就怂了，然后走人。
“同志，你的工作态度不行啊！你就是这么为人民服务的？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没钱？”李雪娇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李雪娇本来不想吵架，吵赢了没能得个什么好，吵输了心情肯定郁闷。
可是，陈美玉太气人了。
自己想偷懒，还想把原因归结到李雪娇身上，有这个耍嘴皮子的功夫，什么事情都做好了。
“你一个乡下人，哪有这么多钱买东西？我一看就知道你没钱，问问又怎么了？”陈美玉也嚷嚷了起来。
陈美玉在百货商店上了五年班，还是第一次见到李雪娇态度这么强横的顾客。
以前那些乡下人，哪个不是陈美玉抬高声音后，就吓得战战兢兢的？
“呵呵······”李雪娇笑了。
问问？
有这样问人的吗？
还一看就知道别人没钱？真当自己是算命的啊？
“走走走，赶紧走，别在这儿捣乱。”陈美玉没好气地说。
“我在这儿怎么捣乱了？百货商店是卖东西的，我是来买东西的。”李雪娇怒了。
“你没钱买什么东西？不是捣乱是干嘛？”陈美玉斜着眼睛，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
“那好，我问你，你家里有多少钱存款？”李雪娇气乐了。
“我干嘛要告诉你我家有多少钱存款？我家有多少钱都是我的事。”陈美玉面露警惕。
“这不就得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我有没有钱，干嘛要告诉你？你是售货员，不是公安，你没权查探别人的隐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认真卖货才是应当的。”李雪娇忍不住回了陈美玉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