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家住村尾,还需要走上一段才到,今天本该热闹的村口却寂静无声,两边绿化树上挂满小灯笼。
棠溪走过无数次的路,并不会感到害怕,而且路灯很亮。
前面一个高瘦的人一直在四周徘徊像是转着圈圈,棠溪定睛一看,像是她本村堂亲,棠冶。
“棠冶是你吗?”
对面人循声看向棠溪,表情似有迷惑,片刻后点点头“呃。”
棠溪松了口气,棠冶现在应该读高二了,以前矮矮小小的男孩子,跟抽笋的竹条猛长,比她还高出一个头满是青春痘的脸现在也变得白净。
棠溪此时注意到棠冶脚下一摊未干的水渍,“你身上怎么湿漉漉的。”
棠冶哆哆嗦嗦回道,“我掉河里了。”
五月天对于他们山里来说还是很瘆凉的。
怪不得瞧着他脸白唇紫的。
“那还不快回家换衣服,在这瞎转悠什么。”这傻孩子。
棠溪对于同村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小伙伴话自然多些,不自觉也多带些关心。
随后棠溪把背包里一件风衣给他披上,多少能挡点风。
“走吧!”俩人家都住村尾,棠溪招呼他一起。
棠冶就愣啊愣跟在棠溪后边。
路到中途,迎面跑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手里还抓着把香烛棠溪心都咯噔一下。
好在路灯够亮,妇人也有影子,赶巧了,这不是棠冶的阿妈嘛!
棠溪说道,“棠冶是你阿妈。”
见没回声,棠溪回头哪还有棠冶的影子,只有一件孤零零衣服扔地上。
而棠冶阿妈,直接从棠溪身边跑过。
这是怕挨揍?
也是三婶娘可凶了,棠冶小时候调皮没少被捶,上初中了棠冶玩游戏上瘾被三婶娘拿根扁担满村子追着打。
棠溪捡起地上衣服,因为沾了棠冶身上的水渍,她就拎在手里。
叮铃铃……
“喂!阿公,我几分钟就到家,我在路上啊!呃?都快到了还接?阿爸没见着呀!先挂了,我给他打个电话。”
棠溪本想从后门进,阿公这时候也应该在小卖部里。
然而小卖部黑灯瞎火的,她又只能绕到前门,后门她钥匙掉了一直没配。
姆姆就站在大前门伸长脖子,像在等人。
棠溪声音从后背响起“姆姆”
“啊!!!”
“小溪,你吓死姆姆了。”兰月容拍拍胸脯,“怎么一点响也没有。”
怎么不响,超市搞促销抽奖得了个电磁炉还配锅的,学校也用不到所以就拿回家,她一路走得叮啷哐啷的。
“你阿爸呢?”兰月容接过棠溪手里东西。
“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一会……
“喂,阿爸我在家呢!嗯是的,不信,姆姆就在旁边。”
兰月容接过电话,“喂,老三,是是,回来了,你也赶紧回来别待久,好。”
棠溪进屋后先去净手,然后给阿妈上香。
供龛上下擦拭得很干净,上面摆着时令水果,一碗萝卜糕,这是阿妈爱吃的。
棠溪生母在她两岁时候就意外去世了,兰月容是棠溪的后妈。
阿奶不让棠溪叫兰月容阿妈,说生母只有一个,至死也只有一个,其实她俩婆媳间有些矛盾。
兰月容头婚嫁在镇上,前夫大刘就是个浑的。
爱赌不说喝二两马尿就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呃!然后把老婆摁地上摩擦,熬了五年离婚了正好孩子也没有离得干脆。
后来经人介绍兰月容跟棠家福也是棠溪阿爸处得不错就结婚了。
那时候棠溪七岁,大刘见兰月容嫁得好,眼红肚脐眼里,就带七八个狐朋狗友上门讨红喜。
然后就打起来,棠溪的大伯腿都被打骨折了,这下可是捅了老山林里的马蜂窝,大堂姐跑到村里防炮楼摇大喇叭,村里但凡是个男的腰上都别着砍柴刀风风火火赶到棠溪家。
棠溪的大太公九十几了,走路都颤颤微微,还是他大孙子背过来的。
一把土制火药枪,就抵在大刘脑门上,这孙子都尿一裤子,就怕大太公一直抖的手忽然走火。
棠溪和村里小孩们躲大人后头时不时给大刘几个大脸盆扔烂泥巴,从阳沟里抠出来的那种,要是以前早被大人一巴掌呼过去了,今天不同,随便他们抠。
兰月容虽然恨这个男人但也怕真闹出人命,让亲戚们放他走。
棠溪阿奶不愿,我大崽腿都断了,揪着兰月容头发呸呸大骂衰门星。
大刘突然就像嚼了山芋檬嘴皮子痒,嚷嚷说要报派出所,让棠溪一家赔个裤衩都不剩。
阿奶一口浓痰吐他脸上,拔起柴刀就要把大刘切吧切吧给剁了,扔进水库里喂鱼。
这天高皇帝远的,土皇帝最大。
可不是嘛!以前的龙口村赶圩都得爬两座山荡一条河才到,还等你有机会报警,你早成鱼大肠里的粪料了。
最后是把这几人带到村口,当然女人带孩子都搁家里头,然后扒光衣服裤衩,薅光身上值钱玩意,撵出村子。
棠溪当时还问,阿奶光屁股一毛都没有了,戚叔会给他们荡竹筏过河吗?
阿奶,一巴掌呼在棠溪屁股上,骂骂咧咧。
“小妹崽子整天毛啊毛的,我让你阿爸去薅了,薅不干净回来我再捶他,没用东西讨了个屁玩意。”
然后就拎着棠溪头顶一耸小啾啾去洗手。
她大伯的腿养段时间就好了,可阿奶就横看竖看兰月容都不顺眼,没少挤兑她。
兰月容性子适中,话也不多不少的,她斗不过阿奶,就这么一直让棠溪喊姆姆。
棠溪小时候也挺皮的,兰月容好歹读到七年级,除了给她补习小学功课,也没敢怎么着她,最皮一次带头和小伙伴们把三伯公家里几块田的草垛子给点了,玩劳什子的篝火晚会。
气的三伯公几天都没跟阿爷说话,说棠溪就是被一家人宠坏了。
那是棠溪第一次被阿爸抽,她本来就冷白皮几板子下去手板心都红肿了。
棠溪吸着鼻涕泡,跑到三伯公家诉苦,瞧着嫩嫩小手板都快成炖猪蹄,抱着棠溪又去把阿公骂了一顿,你棠英泽是想打死孙女,让我老羞死的是不是,然后又跟阿公好几天不说话。
阿公真的好冤枉。
棠溪倒是在三伯公家讨到几块糖果。
兰月容第一次给棠溪上政治教育课,也不知道是不是懂了放火危害有多大,反正后来也没那么皮了,至少她不会在放学路上手欠撸人家菜地里花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