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路边上的男人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他头上带着顶草帽，衣着端端正正地，乍一眼看去并不像他们田里的庄稼汉，反而像是个读书人，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加身。
唯一与他这身气质相悖的，就是在他眼角往下的那一抹，有一个快半截手指这么长的疤痕，蜿蜒直至太阳穴。
他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汗。
“衍子？你咋会在这里。”
“刚从县里回来的。”
虽然家里都住在同一个村子里。
但乔衍其实跟这人并不算太熟。可能只有小的时候曾一起玩过，乔自文他爹，乔衍平常见了也都会喊他一声伯伯，对方跟他老爹乔忠义关系很好。
他记得乔自文在上一世的时候。
最后据说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那会儿村子的人传了个遍，说是整个人都被打的血肉模糊了，身上更是插了好几把刀，人就丢在了他们的山脚下。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
沈若宁跟满满刚去世有个把月。
他压根儿没心思去关注这个。后来这人到底是被谁打死的他也不清楚。
两人在小泥路上相顾无言。
乔自文看了看他跟乔定，又看了坐在另一边的沈若宁，目光最后又落到了板车前头放着的那一堆东西。
“村头村尾现在可传遍了，都说你带着开子他们几个挣上大钱了，现在居然都买上了马车，看这又是肉又是米面的，你这运气还真是不错。”
乔衍凝神注视着他语气淡淡。
“还成吧，其实也没挣着多少。”
两人寒暄了几句。
眼见也没什么话头说了。
乔衍赶着马车就离开了小路。
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的错觉。
他总觉得乔自文看过来的眼神中有些怪怪的，想到这，他更是加快速度就往家里去了。只留后头那人呆站在土路上。
被太阳拉出了一个又细又斜的影子。
…
回家之后。
乔衍把买来的东西又都分了出来。
米、面、猪肉、豆腐。
每家都能分到不少的分量。
他先是拎着东西去了他大哥家。
乔荣跟他一起从县里回来之后，连歇都没歇上会儿，就又赶着马车往山脚方向去了。
因此只有张琴琴一个人在家。
乔衍跟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把东西放在桌上，提起步子就又往外头走了。
他大嫂动作连连。
又是点头又是佝着腰地跟他道谢。
原本就非常胖的一个人。笑起来小眼睛都被堆挤到了一处，看上去直接眯成了一条缝儿。
整副模样那叫一个阿谀谄媚。
直到乔衍走出去后。
她都还在不停地傻笑着。
多好啊。
只要让她家男人跟着老三走。
那她家就能常常吃上肉跟大米了。
出来之后。
隔壁另一边乔衍也去了一趟，不光带上了原本就分好的，这次还多拿了一些麻花、汽水、桂花糕。
他二哥家有个小闺女在，这些都是拿给妞妞吃的，他对这个小侄女，也是喜欢得很的。
今天小孩刚好没上学。
冲着他就小叔小叔地叫不停。
周玉芳看着桌上的那些东西，手上捏着围裙边角有些不知所措。乔荣已经去山上摘杨梅了。
他人不在。
因此她都不知道这东西到底该不该拿。
“老三…二嫂不能拿你这些东西啊。”
乔衍抬了抬手止住她话头。
又是冲她笑道：“没事啊二嫂，我给大哥家也拿去了，总不能他们家有，你们家没有吧，妞妞快过来！”
妞妞听到他喊人。
立马就放下了手中的麻花蹿到了他身边。“咋啦小叔！！”
“跟我去隔壁不，你在这多无聊，找满满跟扬扬玩去吧，小叔院子里有杨梅干，随便你吃。”
他这侄女老高兴地就转了个圈儿。
“噢耶！我去我去！”
乔衍领着妞妞就回了自家院子。
两个小鬼一边吃着杨梅干。
一边又在院子里打着弹弓。他眼见乔扬的弹弓已经瞄到了篱笆里的小鸡。
连忙就出声打断：“扬扬，看谁来了。”
两个奶娃娃扭头一看。
乔扬：“妞妞姐姐！快来打弹弓！”
满满：“姐姐！梅梅干！”
沈若宁听到动静就出来了，迈着小碎步就跑到了他面前，拽着他手两人就进了堂屋。
“你快赶紧过来。”
乔衍拉着她手疑惑道：“怎么了？”
“我今天有个东西要给你！！”
他们跌跌撞撞地进了里屋。
沈若宁娇声娇气地扯过了他衣袖又道。
“把衣服脱了！”
乔衍：“啊？”
“？？？”
“脱？”
他睁大了眼睛傻看着身前这人。
“宁宁，大白天的你干嘛呢？”
沈若宁拧着他胳膊使劲揪了一下。
“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呢，快快来试衣服，我给你把衣服缝好了，刚刚才收好了最后一针。”
她把里屋床上的布料拿起来抖了一抖。
是一件白色的短袖。
布料还是乔衍上次在供销社买的布，那次他不光扯了几尺红色的，也扯了几尺白色的。
因为觉得给男孩子穿红色不好看，所以是打算白色布料拿给他儿子做衣服的，
却没想到自己先穿上了。
他把上衣脱了后又道：“我以为你这件给扬扬做的呢，怎么居然还是先给我的吗？”
“你是看你快没得穿了，这几天上山被树枝勾破，抽丝了两件，打补丁太不好看了。扬扬才不急，他衣服多着呢。”
沈若宁帮他理了理穿上身的衣服。
“好看吗？合不合身？我还怕我做大了。”
她身前这人幽幽的目光深不见底。
乔衍自顾自地笑着：“你做的肯定合身啊，你完全都不用给我量体裁衣，反正也是知道我身材的。”
沈若宁扑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又不正经。”
她把换下来的衣服搭在了手臂上。
“就别换下来了，这件我拿去洗了。”
…
傍晚时候。
他大哥二哥先把东西送了回来。
乔衍给了他们五块钱。
脸上笑意盎然：“快回去吃肉吧。”
乔荣斜着眼看他：“你又送东西过去了？？”
眼看后头马车的动静响起。
他们也没再多说什么，拿着钱就回家去了，身后乔开坪一如既往嚷地大声。
“乔哥，我给你带了个东西回来！”
“带了什么东西？”
乔衍凑过去看了一看，那玩意儿在乔开坪的篓筐里活蹦乱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