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今今走上前,心疼的仰头看着他,伸手触上了他的眉心,问,“南序秋,你到底有多少个夜晚,没有好好入过眠了?”
南序秋明白了什么,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了……”
“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池今今迫切的问道。
南序秋低下了头,将当年的事情告诉了池今今。
每到夜晚,他仿佛就坠入了循环,一遍遍的演绎着那一日。
那时候,家里没有请保姆,全是妈妈带他和姐姐。
下午妈妈去买菜,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待在家里。
于是他就在房间里玩小汽车。
这时南楠走了进来,说,“小秋,走,我们出去玩啊。”
“不行,妈妈说了,不让我们出去。”四岁的南序秋,用稚嫩的声音说到。
“没事,妈妈要好久才会回来,我们不去远的地方,就在附近,你不想玩吗?”南楠问。
南序秋摇了摇头,说,“不行,妈妈会骂我们的,我们还是等妈妈回来吧。”
“哎呀,等妈妈回来了,她才不会让我们出去玩,走吧,姐姐带你去买棉花糖吃?”南楠道。
南序秋一听棉花糖,眼里一下就冒了星星。
南楠故意道,“你不去,那我去咯,拜拜。”
“我去,我去。”南序秋丢下小汽车,就追了出去。
“姐姐等等我啦。”南序秋跑上去拉住了南楠的手。
南楠牵着他一起离开了家。
他们在公园里玩了一阵子,然后南楠又牵着南序秋往别处走去。
“姐姐,我们去哪里啊?”南序秋仰着头问南楠。
南楠说,“去带你买棉花糖呀。”
“好耶好耶!”南序秋一听兴奋的跳着小脚。
南楠带着南序秋去了江边,在一个摊贩上买了两个棉花糖。
“姐姐,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啊?”南序秋问。
南楠看着外头的好风光,说,“不急,还早呢,走我们去那边玩。”
南楠指着江边。
南序秋道,“妈妈说了,不让我们去,说江里有妖怪。”
“那都是骗你们这些小屁孩儿的,走啦。”南楠牵着南序秋,来到了堤岸上。
她脱下了鞋,双脚在水里踢来踢去,好不惬意。
南序秋则蹲在一边,吃着自己手里的棉花糖。
南楠玩了很久,才想到回家。
她起身穿好了鞋,转身准备回去,却没想到脚下踩到了边缘的青苔上,一滑,整个人就从堤岸摔进了水里。
南楠在水里顿时剧烈扑腾,喊着,“小秋,救我!救我!”
南序秋当即一头扎进了水里,游到了她的身边,他本想要拖着她上岸。
可是一游过去,南楠就本能的乱攀附上他。
南序秋的头,都被她按在了水里,久久不能抬头,导致他都快要在水里窒息了过去。
好在又双手,将他从水里拽了出来。
是位叔叔,他抱着他游离。
“别救我,救她啊!姐姐!姐姐!!”
南序秋撕心裂肺的喊着,可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被汹涌的江水吞没而无能为力。
姐姐的手在水面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南序秋再也不喊不闹了,跪趴在岸边,睁着一双泛红的眼睛,张着嘴,嘴唇轻微的颤抖着,泪珠一颗颗往下落。
后来警察来了,妈妈爸爸,还有爷爷奶奶,他们也来了。
妈妈攥着她的衣领一声声的质问,“你姐姐呢?你姐姐去哪里?”
南序秋想说话,可却说不出声。
“是不是你要你姐姐出来玩的?我不是告诉过你要你好好待在家里吗?你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不听话!”
妈妈紧紧的攥着他的衣领,勒得他很疼,也难以呼吸。
爷爷奶奶跑过来拽妈妈的手,将她强行拉开。
妈妈要去水里找姐姐,爸爸一直拉着她不让她去。
后来家里所有人都没有睡过觉,一直等着警方的消息。
妈妈坐在沙发上以泪洗面,爸爸抽了一根又一根烟。
终于,警方那边来了消息,说找到了姐姐。
于是一家人都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可是警察让开,他只看到一个人,盖着白布躺在地上。
妈妈缓缓走上前,蹲下手颤抖的掀开了布。
那是姐姐,可是姐姐却闭着眼睛。
奶奶一下就瘫在了地上。
妈妈扑在了姐姐身上。
他从来没有听过,妈妈这样的哭声,像是撕裂了什么,最后她哭着却没有了声音。
他们说,姐姐死了。
那时候的南序秋并不懂得,什么是死亡,他就觉得姐姐只是睡着了。
他上前,握住了姐姐的手,喊了一声,“姐姐。”
“你滚开!”妈妈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指着他撕心裂肺的说,“都是你,要不是你不听话,南楠就不会死,是你害死了她,都是你害死了她!!”
“妈妈……”南序秋无措的望着她。
妈妈却摇着头,咬牙切齿的说,“我不要你了,我没有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你是个杀人犯,你杀了我的女儿!”
“妈妈。”南序秋虽小,但是听到妈妈不要自己了,他还是能够明白的,他从地上爬起来,走近她。
却又被她推倒在地。
后来妈妈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爸爸也不像以前一样,跟他讲睡前故事了。
他想抱抱他们。
妈妈会很生气的将他推开,爸爸也会扯开他的手,让他回房间。
某天,外头下着很大的雨,天边雷声不断。
南序秋在楼上听到爸爸妈妈在说话。
他们好像吵架了。
爸爸说,“小秋毕竟也不是故意的,他还只是个孩子,也是我们的孩子啊。”
“说这么多有用什么用?是他害死了我的南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我是没法儿再和他一起了,你随便。”说着妈妈怒气冲冲的上了楼。
看到他,眼里也满是厌恶。
她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晚上,妈妈就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南序秋知道行李箱的意义是离开,因为每次妈妈拉着这个箱子,就要好几天才会回来。
但是这次,他感觉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于是他急急忙忙跑下楼,拉住了妈妈的手说,“妈妈,你不要走。”
“走开。”妈妈厌恶的说到。
南序秋含着泪,恳求着,“妈妈,我知道错了,我求你不要走。”
妈妈甩开了他的手。
将行李箱放进了车里,开着车往外走。
保姆阿姨拉着他。
他从新请的保姆阿姨怀里挣脱。
“妈妈,你不要走,妈妈,你不要不要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听话的,妈妈!”
南序秋在倾盆的大雨中,追赶着妈妈的车。
可是妈妈的车却越开越快,最后他一下摔在了地上,手上磕破了很大一块皮,鲜血直流,但是妈妈也没有停车。
“妈妈,不要不要我……”
南序秋在雨里泣不成声。
后来爸爸也不经常在家了,爷爷奶奶把他接了过去。
他再也不皮,再也不闹了,开始学着姐姐,看书,写字,认真学习。
他以为这样,爸爸妈妈就会来接他的,他等着,等了一日,一月,一年,春来秋去,冬走夏来,渐渐的他长大了,也明白了,妈妈不是是因为他不乖才不要他,而是妈妈恨他。
所以,他们永远都不会来。
他也明白了,什么是死亡。
南序秋看着池今今手指上的戒指。
那是姐姐送给他的。
他曾经生过一次很重的病,姐姐就把戒指送给了他。
姐姐说,戒指是护身符,它一定能够庇佑他平安康健,将来等他结婚了,就把这枚戒指送给未来的夫人。
这也是她对未来弟媳的见面礼。
后来,他真的好了。
可也就是在戒指给他的第二个月,姐姐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是我害死了我姐姐。”南序秋浑身发抖的说到。
池今今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说,“这不是你的错啊南序秋。”
“不,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不吃棉花糖,姐姐就不去江边,就不会出事,是我害死了她。”南序秋说到,这些年所有被他压在心里的愧疚,全都汹涌而出,他泪如雨下。
他很后悔,要是当年,自己不吃那棉花糖,自己就还是一个有姐姐的人。
都是他,要去吃什么棉花糖。
“在水里的时候,我明明都抓住了她,可是我太没用了,我没能抓紧,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南序秋哽咽得连呼吸都是很艰难的才能咽下。
池今今看着面前的南序秋,泪也一滴滴往下掉,伸手抚上了他的脸,擦掉了他脸上的泪,说,“南序秋,你没有错,你真的没有错,世事无常,谁又能知道意外什么时候会来,要是姐姐在,她也不会希望你,把自己折磨成这样,难过成这样的。”
“为什么当年,你从来都不跟我说这些?”
这时突然许望舒居然出现在了房间里。
南序秋震惊。
他错愕的看向池今今,池今今浅浅一笑,从他身边退开,给他和许望舒位置。
原来,是池今今,将录的叔叔的话,放给了许望舒听,告诉她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让她自己来亲耳听听南序秋的话。
“我没什么好说的,姐姐的死确实和我脱不了关系。”南序秋带着哭腔道。
“你怨我吗?这些年……”许望舒问。
南序秋摇了摇头。
“为什么?”
南序秋言,“你是我的家人,是我的母亲,我为什么要怨?”
许望舒的泪顷刻从眼眶中落下。
“小秋……”时隔多年,许望舒再一次唤出了这一声。
南序秋也顿时一愣。
许望舒亏欠的道,“对不起,误会了你,这么多年……”
“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要是我不吃棉花糖,姐姐就不会……”南序秋没法说出那个字,像是一块刀片,卡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只有疼痛和血腥味。
许望舒摇着头,说,“不,不是你的错,是…妈妈……是妈妈的错,是妈妈没有看好你们,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们,还……伤害了你这么多年,小秋,你愿意原谅妈妈吗?”
“妈……”南序秋上前就抱住了许望舒。
“小秋。”许望舒也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南序秋足足等了十多年。
这一刻两人都不知如何言语,激动,愧疚,自责,全都交织在一起,最后只是紧紧的抱着对方。
池今今在一边,擦着泪,欣慰的笑着。
抱了一会儿,母子才松开对方。
许望舒擦着脸上的泪,看向了池今今,对她说,“今今,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要误会小秋多少年,小秋说的不错,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难怪他这么喜欢你。”
池今今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看向了南序秋。
南序秋一笑,眼里满是深情和感激……
从这以后,南序秋和父母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一样。
池今今也正式和他的父母吃上了饭,还是许望舒特意来邀请,池今今和南序秋一起去他们家吃饭。
许望舒特意亲自下厨,南序秋上前帮忙,母子两人在厨房有说有笑。
好像,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或许,这就是血缘的奇妙效应吧。
不管有多少隔阂,他们只有分别,没有分离。
“今今,他们母子关系僵了很多年,我有想过很多方法,去尝试解开,可一直都没有成功,谢谢你,解开了这个结。”南书泽看着厨房里的母子两人,感激的和池今今说到。
“南叔叔客气了。”池今今说,“我这么做,也全是为了自己。”
“自己?”南书泽不解。
池今今道,“南序秋开心,我就会很开心,他难过,我就会更难过,我讨厌难过,所以为了开心,为了我自己。”
南书泽笑了笑,说,“你阿姨说,你是个很通透,很优秀的孩子,她果然说的没有错,其实我一早就有听过你的名字。”
池今今意外和迷惑。
南书泽道,“你之间打得那场官司,我有耳闻,说实话,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接这案子时,不会害怕吗?”
“怕。”池今今坦诚道。
南书泽笑言,“怕,你还做?”
“怕是我的本能,但信仰它违逆了我的本能,我这样做就是为了告诉一些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池今今说到。
声音柔柔的,却又很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