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极度恐慌的时候脑中混沌不堪,理智被冲刷,惨白着脸的江眠踉跄飞奔在医院的各个楼层,终于,在医院的最后一层,她看到了一群黑衣人守在门口,白色大门上亮着血红的三个大字——抢救室。
心血涌动,心慌被无限放大,看着这场面,悚然的情绪如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咆哮着,势不可挡的涌来,她那光洁的脸颊出现几滴亮晶晶的东西。八壹中文網
突然,她双手捂住脸蹲跪下去,瘦弱的脊背猛然地抽搐起来,口中发出悲痛的呜咽,眼泪顺着指缝喷泻而流,无限蔓延。
她的哥哥,命悬一线。
“眠眠。”
她的父母为她起名“江眠”,因为她一生下来就爱睡觉,能睡到一整天都不用喂奶,世界天昏地暗。
后来长大了,也许因为这个名字,她再也没有睡过懒觉。
心底开满血花,硬生生把她的心脏用花刺戳的千疮百孔。
可现在,她的哥哥正经历这个时刻。
她多希望,他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医生说,五天都不醒的话,顾宴瑾这辈子都没有醒过来的希望。
她趴在门边看他,泪水缓缓流下,轻轻滑落嘴边,弥漫在舌尖又苦又涩。
八月的烈阳照在他静谧硬朗的脸上,脸色苍白,盖住了他原本的肤色,却仍旧盖不住他身上的矜贵,无数管子插在身上,像一块块刀片刺入皮肤,江眠第一次见到这么破碎的他。
今天是五日期限的最后一天,他安谧地躺在床上,迟迟没有醒来。
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是他经常接送她回家的那辆,一猛撞到林里,连同他们共同的记忆也支离破碎。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像一株枯萎的雪莲,五天的时间,恍如隔世,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他浓醇的声音了。
江眠缓缓走过去,站在床边静静看着他,眼泪倾涌而出,她描摹他冷冽的五官,每一寸都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哥哥。”他脸上有点点结痂,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她说:“我那支舞,本来就是跳给你看的。”
床上的男人丝毫不动,闭着眼面色苍白。
她温润的唇附上他的脸,这是她第一次亲吻他,温柔虔诚,眼泪滴落在他冰硬面庞,声音温柔颤抖:“没关系,你要是想看,等你醒了,跳一百遍。”
她突然低笑了一声,眼睑滴落晶莹:“我听见了,你说好。”
然而他闭着眼,什么都没说。
……
夜晚有些凉,了了有几颗星,江眠拖着破旧黑色行李箱,离开了顾府。
前方熟悉的车辆开着远光灯,让她闪过眼。
车门打开,是陶邵佳张扬讽刺的面庞。
高跟鞋踩出“咔哒”声音,路过她时,她只听到了轻蔑的笑。
陶家一家人趾高气昂的看着她,像看一只蝼蚁。
新的人生旅程,看起来有一个最坏的开端,她失去了友情,失去了亲情,还失去了她对爱情的初知……
自从下午回来,郑弈秋就找她谈了一次话。
贵女,保他一生平安。
她没有做到,江眠明白她的意思。
现在的他正与死神博弈,她知道郑阿姨作为母亲的心情,几天的时间,面色都苍老了几分。
空余的位置,自然有新人来坐。
微风吹过,有阵阵凉意,门口赫然停着一辆豪车。
顾崇林疲惫却松心的走到她面前,“江眠,你哥哥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江眠猛地抬起头,一口气没有吸上来,她头脑缺氧,只剩眼泪啪嗒掉,她声线颤抖,“去。”
车在疾驰,江眠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路程很难捱,一双手紧紧攥着,她恨不得立刻飞过去看看他。
走到门口,她却顿住脚步,迟迟不敢进去。
行李箱跟在她身旁,单行孤影。
她畏惧而害怕,她怕见到他的那一刻,会崩溃。
“江眠,进来。”
熟悉冷冽的声音从房门内传来,她身体骤然一僵,终于绷不住,心里压抑的情绪再次像洪水般溢出,她想逃,脚底却有千斤重,无法后退一步。
“江眠,我再说一遍,进来。”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虚弱,江眠什么也顾不上了,突然冲进去,霎间骤停,看到了倚在床上的顾宴瑾。
白纸样的面庞,连嘴唇都是白霜,江眠朝他勾了一个苦涩的笑。
“哥哥……”
窗外漆黑,他身上单薄,昏迷前的一秒钟,时光似乎变得很慢,他能看到对面的女孩在满天黑夜中为他独舞,现在,她在眼前。
时间像静止。
女孩低着头不说话,他一眼望到她的全部,“行李箱,回学校?”
江眠仍旧没抬头,两条胳膊哆嗦,像弱不禁风的树枝,“回家。”
“哪个家。”
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她还能回哪个家。
可能是有预感,否则,他怎么会这样问。
“老家。”她声线颤抖,指甲快要嵌进肉里。
空气凝固了几分,只有窗外的风在呼啸,锋利的像一把刺刀。
半晌,他说道,“回去看你爸?”
江眠用力摇摇头,“我离开顾府了。”
压抑太久了,黏稠的血液快要在胸腔煮沸,他却笑了,“顾府养不起你?”
双眼隐隐作痛,江眠紧紧抑住,“我——”
“我不在乎。”他打断了她的话,“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能保我一生平安,我只要你。”
“还要走吗?”
狂风还在呼啸,像怒吼的魔咒,呜呜哀鸣。
江眠死咬下唇,他不在乎……这句话,已经够了。
原来他已经猜到了。
可她在乎。
心里无形被无数巨石压住,她干涩的唇瓣翕动,“我本来就是要淋雨的,给我撑伞,我会走不快,你也会淋湿。”
最后再抬头看他一眼,在原地冰冷直勾勾盯着她的他,她霎时回过头朝门口跑去,压抑的直喘气,眼泪无声落下,在地上开出一朵朵水花。
“你要是走了,我就当你死了。”
他声线冰硬,带着威胁,更带着克制流露的挽留。
江眠扶着门一字不吭,任由眼泪倾泻而出,散开,无限蔓延。
遇到他之后,她就变得爱哭。
深夜的旷野嚎叫,残殇夹杂着悲痛和苦涩,她永远记得,在一个夜凄风高的夜晚,她离开了她的信仰,狂风呼啸的记忆边缘,他被名为痛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