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影一日夜里在公主寝殿外巡视了好几遍，确定无异常后，停在了窗外。
依靠着廊道的柱子，顾北影回想着公主大病初愈后的异常，他眼神有些恍惚。
此时的公主身上似乎总带着阴郁，无论何时何地她的身子都紧绷着，又似乎是背负着仇恨与怨念。
公主看向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怀念和悔恨，这种神情也会出现在公主见到陛下时，甚至那日公主出宫就连望着街道，眼神里也流露出痛苦。
公主的病来的突然，但从前也从未有过什么大事让公主忧心，怎么一醒来就多了这些恼人的情绪？
外面忽然吹起了风，摇的树叶花草哗哗作响。有些枯了的叶子也被风卷了下来，刮着地，一时间满是沙沙的声音。
顾北影望向天上时不时被云遮住的月亮，又想起那日出了茶楼，公主突然说要查那里，因为什么他却毫无头绪。那日他全程都陪着公主，而他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当时他只以为公主病愈后有些多心了，可当调查结果出来的时候他彻底被惊到了。
这其中牵扯到的皇亲宗室，朝中大臣暗卫营列了三页还不够，而一旦公主没有提出他们也没有发现这件事，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公主又到底是怎么知道里面牵扯到这种事的呢？
顾北影闭上了眼睛，脑中翻过那日公主在前殿上突然对嘉乐县主发难的样子，在御花园凉亭里不咸不淡的应对着齐皇子话的样子，还有时刻她眼中流露出的痛苦，眼中的血丝和紧握的拳……
顾北影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紧握着，每每看到她那个样子，他总以为自己是被人用刀剜了心一样。他的公主是陛下捧在手心里，自己日日夜夜陪伴着长大的，她不该有痛苦，不该伤心，她的人生应该平安喜乐，福泽安康。
可是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情绪……
风吹起他的发丝，挠在他的脸上，更令人心烦意乱。
而就在这时，屋中传来了公主的声音，“北影，你在外面吗？”
顾北影连忙抽出了自己的思绪，回道：“是，公主！”
他有听到公主叫了人，不一会儿殿里的亮了起来。
“进来吧。”
顾北影低头应是。侍女把窗户撑开了些，就退下了。
等他进来，只见公主面若含笑的问他：“这么晚了，还在殿外干什么？”
顾北影被凌卿霜的笑晃了一下，“臣……臣刚巡视完，只是在殿外站了一会儿。”
凌卿霜语气疑惑，“一会儿？至少也有小半个时辰了吧？”
顾北影震惊了，“公主…怎么知道？”
公主莞尔，抬起玉手指了指倒映在窗上的树影。
“月光太亮了。”
“……”
顾北影只觉得现在脸有些热，似是被自己的蠢无语到了。
“是否是微臣惊醒了公主？”他语气中带着愧疚。
公主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一直都没有睡着。”又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你坐。”
顾北影犹豫后，行礼坐下了。
坐下后的视角刚好看到公主眼角下的乌青，语气略有些心疼，“公主是为茶楼里的事担心吗？”
“也不全是，”凌卿霜抿了口水，才又说道：“前几天夜里我常常做噩梦，后来便渐渐有些睡不着了。”
窗外的树还在响，有风从窗户灌了进来，吹的烛火左右摇晃，烛影也飘忽不定。
顾北影安慰她道：“公主安心，梦里的东西都是相反的。”
凌卿霜听到他的话，小声道了句是吗，而后又怔愣住了。她眉头微微颦起，其实有些恍惚。
“公主？”
凌卿霜抬头看向他，神情认真的说：“倘若……是真的呢？”说完这一句，她的泪不自觉的滑了下来，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公主！”顾北影赶忙去给她顺背，看着她难受的模样，急得刚要张口喊太医。
就立马被凌卿霜拽住了袖口，“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下一刻，她的头靠在了顾北影的怀里。
顾北影身体僵了僵，缓过来，另一只手又扶着她。
凌卿霜感觉到从顾北影身体里传来的温热，想起前世他也是这样抱着她，被身后的万箭刺穿了胸膛，那时候她眼睁睁的看着有一只箭头穿过他的身体，正停在她的眼前，
想到这，凌卿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她伏在顾北影的怀里渐渐哭出了声。
顾北影感受到怀里人一抽一抽的动作，一下子急了起来，又带着心痛，“公主啊，您到底怎么了？”
凌卿霜只能哭着摇摇头，她能说什么呢？又该怎么说呢？
前世种种，如同梦魇一般，夜夜在她的梦里重现，惨死的顾北影和皇兄，分崩离析的国家，被背叛的痛苦……都日日夜夜逼压着她。
白日里，看到所有人都安好，一切还是平安喜乐的样子，她有多么开心，夜里就会有多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害怕梦醒了，她就会回到那个惨不忍睹的现实里……
耳边是顾北影不住的安慰声，凌卿霜哭了好久，一直到快要把顾北影衣服浸透的时候才缓了下来。
带着严重的鼻音，她说道，“是真的，梦里的东西……是真的。”
顾北影不明白她的意思，“公主，您怎么会这么说？”
“我在梦里看到……那个茶楼里有很多齐人，也看到了很多大臣在和他们来往……”
顾北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所以您那天非要出宫，就是想要验证梦境里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吗？”
凌卿霜点了点头。
顾北影略微扶开了她，看着她的眼睛问：“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梦的？”
听到他的话，凌卿霜迟疑的问道：“你……相信我吗？”
顾北影认真的点了点头，“臣会无条件相信您！”
凌卿霜觉得自己又要哭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回道：“我生病昏迷的时候。”
果然……顾北影在心里想，又不知为何似松了一口气。
他接着问道：“您在梦里看到的一切都发生了吗？”
凌卿霜想起前世惨痛的记忆，闭了闭眼睛，眼角又滑落几滴泪。“没有……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