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灵苗长得很旺，收成却是极差。一场连绵不绝的秋雨，浇烂了一片又一片的灵田，也浇灭了李家众人的心。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家族中的长老们说，明天邪灵尊者的手下就要来收灵药了。
尽管邪灵尊者收的灵药并不多，但今年的收成来看，根本难以交出多少的灵税，此番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一晚，李之涣久久都没有入睡。
过去的几天，他已经将梦里教的剑法全都练了个遍，连父亲都是忍不住的夸赞。
可是在昨天遇到一只最低阶的灵兽时，仍然是难以击伤它半分。
眼睛突然泛起了泪花，他在院中拼命的舞着剑，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努力的练剑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似乎过了很久，雨突然停了，院门口出现了两道人影——周宜年和他的妹妹，周玄音。
周宜年道：“我要走了。”
李之涣不解的问道：“怎么突然要走？”
周宜年苦涩的笑道：“我家的收成太差，不走，恐怕会被活活打死吧。”
“几时回来？”
“再也不回来。”
李之涣问道：“你要去哪？”
“我听我爹说过，外面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我想去看看。”
没有再说话，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离去了。
“更广阔的世界？那里不用交税，没有恶人吗。”年少的李之涣回到房间静静的想着，随即昏睡了过去。
从此以后，李家再也没有了守墓人。
再醒过来时，族落里已经来了密密麻麻的华丽袍服之人，正在挨家挨户的收灵药。
今年的收成都不是很好，那些人嗓门又极大，隔了老远李之涣都能听到他们骂骂咧咧的声音。
似乎说的是:“那佛教秃驴竟会吹牛，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德到哪里去了，变成这秋水了吗?”
李之涣赶忙来到了院子里，今天他们只能上缴一袋灵药，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过去。
毕竟，还要留着来年播种的种苗。
很快那些人就到了自家院里，李之涣小手紧握着红杉剑，却没有挥剑的勇气。
那伙人见他家的收成如此的少，一人上来啪啪打了李少秋几个耳光。其中一人更是怒斥道：“亏你昔日也是邪灵尊者手下的得力干将，怎地如今受伤了，连个税收都交不齐。”
李少秋没有生气，反而堆着满脸的笑意，一直在陪着不是。
而在他身后，李之涣的手已是捏的发红，刚想要挥剑的时候，父亲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把他的手松了下来，出乎意料的温柔，问道：
“父亲给你做的这把剑，可还喜欢？”
李之涣说道：“喜欢，长度，大小，都很合适。”
“你既然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剑，那也是个小大人了，对吧？”
“以后，应该可以保护好自己吧。”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明白吗？”
今天父亲的话似乎出奇的多，在李之涣的印象里，父亲这些天从未连续说过这么多的话，也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尤其是前些日子受伤之后，没日没夜的喝着闷酒，身体也越来越差。
从那以后，只要看见他，他的脸色便永远是铁青色。
只是，他还小，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亲，总有一天，我一定给你报仇。”李之涣昂着脑袋说道。
“爹不要你报仇，几个巴掌还算不得什么，我只要你可以开开心心长大，讨个好媳妇就好了。”李少秋和蔼的笑着。
“那我就找和我娘一样的老婆。”
“好，之涣看上的女子，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摸了摸他的脑袋，李少秋一瘸一拐的回了屋子。
李之涣看了看自己的红杉剑，小手轻轻抚摸着，他不知道何时他才可以用这把剑，打败那么多的坏人。
吃完晚饭的时候，父亲又找到了他。
“涣儿，可以看你舞剑吗。”
李之涣心中一喜，说道：“好呀，爹，梦里教我的剑法可厉害了。”
说完，就来到院中舞起了剑来。他每一招每一式都挥舞的很专心，这是他父亲第一次说想要看他舞剑。
所以他没看见父亲眼里的泪花，甚至都没注意，父亲穿起了和梦中老者一样的青色袍服。
舞完剑后，父亲就回房休息去了，而他也回到了床上，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隐约间，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大英雄，一剑横穿十万里，将今天来收灵药的坏人们全都打死了。
第二天，他却没见到他的父亲，娘亲说，父亲去找他的远方朋友钓鱼去了。
听说，来收灵草的那些土匪在回去的路上全都死了，死于一道天雷。
他身边只剩下父亲为他做的那把剑，他的第一把剑。
转眼没几天到了他的十岁生日，母亲做了满桌的饭菜，这是他长大以来，第一次吃到这么多的菜。
“涣儿，好吃吗？”
“娘做的肯定好吃。”李之涣大口地吃着，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次日，娘亲找到了他。
“涣儿，娘亲突然想换一身新衣裳，能去帮我买一身红色的吗？”
“好呀，娘，等我回来。”
回来时，却再也没有看见母亲的踪影，只留下一句玄力形成的回音：
“涣儿，等娘亲回来。”
梦境在此刻消失了，李之涣茫然的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间内。
这场梦，竟然就是此前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的记忆。
窗外又下起了小雨，但他的思绪却仍未停止。
这几年，他脑海中父亲的脸都逐渐变得模糊，只记得一道一瘸一拐，总是摔倒的背影。
心中一阵悲痛，他坐起了身子，下一秒来到了一片树林，循着记忆来到一棵树前奋力地挖掘着。
当年爷爷走后，他便将此剑埋藏在这里。他浑身颤抖的刨着，明明有着观想境的修为，却仍然痴痴地用自身的力气，仿佛这样能减轻他心间的伤痛一般。
曾几何时不论走到哪里，他都会佩戴着这把剑，岁月在剑上留下了痕迹，亦在他身上留下了点点痕迹。
现在的他比起从前，面容更加坚毅了，眼神也多了几分凌厉，唯有面对二大长老时，目光才会浮现一丝小时候的清澈。
夜色下，他来到了奉城之中。
幼时的记忆里，父亲总是经常酗酒，总是会惹娘亲生气，所以他从来不喝酒。
但不知怎的，今天他打了一壶酒，一壶似乎不够，接着第二壶，第三壶。
正是十五，月盘高挂。
他对着天空举起了酒杯，不知道是在跟谁对饮。
喝的一身酒气，满脸通红，摇摇晃晃的走出了酒楼。
他又看见了那个说书先生，说书先生问道：
“少年，你父亲的身子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