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和宋永年都没有说话,心头只觉得格外沉重。
可他们除了偷偷摸摸漏一些粮食给其他的流民们,其余的事情一概做不成。
经此一事,接下来的半天一行人都有些沉默,后面的路谁都没有来过,只能跟着流民的队伍往前走。
走了一天的功夫,才刚找好了休息的地方,就听见有人叫到:“大伯,大伯娘,是你们吗?”
宋老汉回头一看,黑暗中,两个又高又瘦的人影站在不远处,眼睛亮得有些过分。
“永富,永贵?”宋老太已经快步迎了上去,“你们怎么在这里,家里其他人呢?”
二人都沉默了片刻,宋永富才道:“我娘…路上没撑住,又遇上了抢劫的,我爹被打断了腿,大家都在那边呢。”
“什么?”宋老汉急了,“你快带我去看看,你爹的腿到底怎么样了?”
“大伯,大伯娘,你们跟我来。”宋永富和宋永贵在前面带路,引着一行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看到一棵粗壮的树,树底下乌压压坐了足足几十口人。
“族长,你们都在这里啊!”宋老汉和宋老太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多起来奔波的疲累和心酸一下子累积在一起,爆发了出来。
七八个年纪相仿的老头儿老太太坐在这说着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宋永淮和宋永信也看到了相熟的人,都互相问候着。
“学勤啊,我那天紧赶慢赶去村里一家家商量着一起走,都没撵上你。我到了你们家的时候,你们两家是一个人都没有了啊!”
宋族长兼里正看着宋老汉,心里头感慨万千。
他一户挨着一户通知,总是需要时间,等走到宋老汉家,早已经人去楼空。
宋老汉莫名有些羞愧,“那天知道蛮子打过来了,一下子慌了神二…”
“别说了,别说了,人都好好的就行。”族长制止了他后面的话,长长地叹了口气,就是学兴他……
说着,让开了一个位置,露出身后躺着的人。
宋学兴好像一下子苍老了不少,断了的腿发出难闻的恶臭味儿,面色灰白,已经气息奄奄,日薄西山了。
路上没有大夫,没有药,又吃不好喝不好,还要四处奔波。
一开始还不算严重的伤,硬生生拖成了现在这样子。
“这,这……”宋老汉看了后心惊不已,不由得一阵阵难过。
他这个弟弟小了他足足十二岁,打小他娘就偏心弟弟,弟弟小的时候总是吃得最多、最好。
那会儿,他是很不喜欢这个整日跟在他后面叫哥哥的弟的。
后来长大了,好不容易亲近了一些,在宋学兴后,宋学兴的娘子李氏几次三番挑拨,最后闹得兄弟二人再次疏远。
想不到宋学兴竟然还要走在他前头。
宋老汉趁着人不注意在眼角抹了一下,蹲在旁边一言不发。
“大哥,大哥。”宋学兴看到宋老汉,断断续续地叫着,声音听起来已经虚弱至极。
“我在呢,你说。”宋老汉凑近了听,却什么都没听到,最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放心,以后你家的事情我给你照看着!”
“谢…”宋学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谢字,就合了眼。
周围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宋老汉心里头更不好受,一个人跑到了旁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永贵永富,去,找个地方给你们爹挖个坟,留个记号,等到以后安定下来了,再…把他接回去。”宋老汉安排兄弟俩做事情,声音听起来明显不对。
“大伯,我们没有锄头。”宋永贵站在旁边,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我打死你个不孝的东西!”宋老汉怒极,随手拎起一个木棍,就朝着宋永贵打了过去。
“平日里你游手好闲不做事情,弟弟的事情看都不看一眼,读书也没读,出个什么名堂,家里的活不帮忙也就算了。”宋老汉顿了一下,深深地呼吸一下,显然气得不轻,“死的可是你爹,你亲爹!”
宋永贵闪躲着,还一边嘟囔着:“大伯,你刚才不是答应我爹照顾我吗,我爹才刚咽气你就揍我,你就不怕把他又气活了吗?”八壹中文網
“你,你这个畜生!”宋老汉气得全身发抖,打了好几下都没打到,累得气喘吁吁。
“爹,您坐着,我来。”宋永年看不下去了,连棍子都不拿,三两步追上去,一脚把宋永贵踹倒在地,握着拳头就朝他脸上打。
拳拳到肉,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宋永贵就被打得鼻青脸肿,抱头求饶。
李氏也扑了上来,把儿子从宋永年手里抢回来,两腿一伸坐在地上捶地,一边哭一边喊:“当家的啊,你把我们孤儿寡母托付给了个什么人家啊?
你才刚走,贵儿就被他们摁在地上打,贵儿还是个孩子啊,他什么都不懂啊!当家的,你不如把我们母子带着一起走了算了啊。”
李氏是撒泼惯了的人,坐在地上哭得抑扬顿挫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可当真是小孩子啊,还没我家大郎懂事儿!”温瑜嘴角抽了抽,根据记忆,她这个二婶儿十分溺爱小儿子,反倒是把大儿子当成牛一样。
大儿子两口子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都只有过年才能休息,硬生生把大儿子拖到了二十三岁才给说亲。
老大媳妇儿刚进门三个月就有了身孕,硬生生被她挫磨得掉了孩子,还伤了身子,以后都再难有身孕。
小儿子宋永贵一年到头就在村头厮混,今天捉个蛐蛐,明年把人家麦子踩了,一年到头麻烦不断。
偏偏李氏就偏心偏得厉害,只心疼小儿子,就因为生老大时她难产了,三天三夜才生下来,生小儿子时不到一刻钟就生下来了。
她觉得老大不知道体贴她,小儿子是个贴心的。
众人的目光看向已经帮着挖坟的大郎,再看看比大郎还大三岁的宋永贵,都一脸鄙夷。
李氏跳脚了,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温瑜的鼻子骂道:“你一个从山里捡回来的野人,指不定就是不干净了才被扔进山里,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们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