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仲秋,菊黄桂香。
大祁朝向来不设宵禁,节日的夜里更是灯火通明。外城各个街道都丝篁鼎沸,连宵嬉戏,民间争占酒楼玩月,闾里儿童,连宵嬉戏。夜市骈阗,至于通晓。
比起护城河外侧的通宵达旦,内侧宫墙内过节的气氛便没有那样浓,只新点缀了几盏精美的宫灯,显得庄严肃穆却略失趣味。
乾清宫的宫人们从天色渐亮便已开始忙碌,如今已是华灯初上,依旧来来往往,神色匆忙。
这些忙碌的身影里并没有阮颜,一是大伙儿都知晓她伤还未好,二是大家都知晓她与皇上两可之言。
是以她只在一旁看着,想要上前帮忙,众人却把她当精贵的瓷娃娃一般供着,叫人失笑。
今日百官休沐,可永泰帝却依旧在御书房与亲近商议国事直至傍晚,阮颜便一直在库房帮小路子清点,宴后帝王会赏赐器物给宗亲,是以这些东西要提前拿着单子清点出来,帝王私库中,竟是见都未见过的奇珍异宝,瞧着倒也有趣。八壹中文網
乾安宫,白玉螺式杯被摆在一侧,映衬着琥珀色佳酿折射出好看的颜色,是时螯蟹新出,膏肥黄美,石榴、漓勃、梨、枣、栗、孛萄、弄色枨桔,皆从各地进贡了上来,各色美食,叫人眼花缭乱。
家宴于乾安宫举行,酉时,帝王相携皇后入宴,只右边太后的位子仍是空着。
“太后近日略感不适,先行回了慈宁宫休憩,本为家宴,大家尽兴便好”韩皇后上座后向众妃解释道。
今日的家宴众妃都准备许久,自是为了圣宠,太后在不在,倒也无人关注,按照祖制,今日圣上合该去皇后宫里的,这她们自是不敢抢,可若是自己的才艺入了皇上眼,明日后日也是有机会的。
宴上,祁谨端起一杯酒饮下,示意宴会开始。
宴会进行的热闹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而人人都只寒暄一下,便巴巴儿的朝着上首的帝王暗送秋波。
上首的祁谨并未搭理任何眼神,只是歪头揉揉眉心,高位妃子轮番来敬酒,自己已是有些醉意。
丝竹声毙,一蒙面舞姬一旁缓缓使出,扮成仙女模样,服饰典雅华丽,头戴步摇冠上身穿羽衣、霞帔,下身着彩色长裙,舞姿轻盈柔曼,飘逸敏捷,端的是飘飘欲仙,跳到一半,鼓点加快,舞者的动作变得繁复激烈,舞在长引一声中结束。
饶是看惯了宫廷舞的祁谨也微微坐正,轻轻拍掌。
“跳的不错,看赏。”帝王淡淡一句话,惊的四座嫔妃看向舞姬的眼神顿时不善了起来,她们还未表演才艺,可不能让那个小小舞姬夺了风头去。
只见那舞姬轻巧的走到正前方,拉下了面纱,露出的却是贵妃艳丽的脸庞。
她微微欠身行礼:“仲秋节至,臣妾祝皇上圣体永安,祝我大祁国运昌盛。”
“原是贵妃在跳舞,不错。”祁谨仍是神色冷漠,却也淡淡夸了一句。
窦贵妃却是十足的欣喜,众人皆知皇上的夸奖十分难得,也不枉自己苦练舞艺半月余。
她面露笑容,脚步轻快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享受着众妃艳羡却又难掩嫉妒的目光。
在经过兰妃时,她还特意顿了顿,装作不经意的带着轻蔑扫过兰妃。
兰妃强忍怒气,款款走到殿前:“臣妾自怀有龙儿后身子便弱了许多,受不得凉,不能像贵妃姐姐般为皇上献舞,于是便寻了方造型别致的石头来献予皇上,愿皇上龙体安康,愿我大祁国泰民安。”
两个小太监便抬着一块盖着红布的盘子走了上来,兰妃抬手一掀,盘中央赫然是一方状似大祁疆域形状的鸽子血玛瑙。
这礼献的别致又精贵,叫众人啧啧称奇。
“你有心了,怀着龙嗣便多注意些,莫要着了凉。”
帝王随意的一句话,叫兰妃险些落泪,这是自她怀有龙嗣后皇上第一回关心她。
“喏。”她小心的走回自己的位子上,享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嫉妒艳羡的眼神,四平八稳的摸摸自己还未显怀的小腹,像是掰回了一城般看向贵妃,她无害的小小。
果然禾月是对的,只要龙嗣还在,那她便什么都不用愁。
在她上首的贵妃脸色变黑,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宴会稍后,向来性子和善的德妃则是一曲娴熟的古琴吟,含蓄又羞涩的看向上方的帝王,只是有了两位妃子珠玉在前,后面献艺的妃子便没那么出彩,帝王只是神思不属的轻鼓一下掌并未表示什么。
德妃面上略带失望的回到位子,却见窦贵妃轻蔑的朝她笑笑,似是嘲笑她不自量力。
她面上不卑不亢,桌下却攥紧了手,直至鲜血淋漓,才忽地放开,面上重新露出如常的微笑。
窦贵妃无趣的移开目光,她平生最厌恶德妃这种伪善之人,明明内心丑恶阴暗,却总爱露出恶心的微笑,若是硬要比较,兰妃也比这种臭虫要强百倍,真真叫人倒尽了胃口。
剩下的低位妃子才艺更是没什么新意,叫人看的无趣。
祁谨瞥见桌上刚端上来的醉蟹,想着那后殿的小宫女颇爱吃这类虾蟹,便叫李鸣海附耳过来。
众人只见帝王好似吩咐了李鸣海什么事儿,也无人在意,只韩皇后离的近,她看着帝王桌上的醉蟹,像是猜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眸光微动,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便依旧转头去看下方的表演。
再说李鸣海被皇上吩咐后便急匆匆回到了乾清宫,还带着几盘醉蟹。
后殿,正与小路子和秀儿赏月吃饼的阮颜听到动静跑了出来:“李公公?怎怎的回来了?宴会应该还未完才对。”
“诶呦我的小祖宗,还不是因着你,皇上瞧着今日这宴上有新上的秋蟹,想着你爱吃,便差趁着新鲜巴巴儿的给你送回来,你这小姑娘啊,是真真儿的福气在后头了!”李鸣海笑眯眯的瞧着面前的小姑娘,他伺候了皇上十几年,最是了解他了,圣上这回是真把面前这小姑娘给放在心里了。
李鸣海交代完便匆匆赶了回去,留下阮颜端着盘子愣在原地,她只觉的今天晚上的月亮可真是亮,直的人心慌,若不然她的心怎么控制不住般跳的飞快。
她在月下站了许久才回过神儿来,她端着醉蟹欲分予在乾清宫前殿当值的大伙儿尝尝鲜,刚转身,却见一可疑的身影趁着月色进了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