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读书人很多，道貌岸然的读书人也多，容州城隍之所以能死后成为一州城隍，就在于他甘心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生前他不仅是天安国的大儒，而且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宅心仁厚。
可是那只是世人看到的，他只是让世人看到了他想让人看到的自己而已。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若不是王之愚为了突破儒圣境界，截断此地的风水灵脉，使得城隍庙下阴气外泄，或许他现在还是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城隍老爷。
柳乘风目光恶狠狠的盯着容州城隍，现在他已经明白，他将自己三人引到这里，是因为这里已经自成一方小世界，三人在这里死了，世间不会留下一丝痕迹，就算是儒家圣人也难寻踪迹。
毕竟师兄和师姐是青山书院院长的亲传弟子，若是不处理干净，后患无穷。
“小鬼，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要怪只能怪你太多管闲事了。”
“只要主人成就儒圣，这方小天地便不会存在，重接山水灵脉，城隍庙便会重现昔日风光，而我也能更上一层楼，天道境不是梦想。”
城隍还在幻想着他的千秋大梦，最多不出三日，主人便会出关，到时候一切便就尘埃落定了。
柳乘风眼睛里爬满了血丝，怒视城隍道：
“所以你们一切的罪责都会被掩埋是吧？那么多无辜之人也也白白枉死？”
“儒圣？若是儒家圣人是这般德行，那天下读书人凭什么要以成为儒生为荣呢？”
现在的柳乘风只算是一个读书人，算不得是儒家门生，在他的印象里，儒家弟子都是以天下安平为己任，仁慈大义，而不是这般龌龊。
眼前之人打破了他对儒家的认知，他从地方县志里了解过容州城隍，知道城隍生前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儒生，只是没有想到现在却成了这般。
城隍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嘲笑柳乘风，说道：
“天道无情，生死有命，我辈修道中人只为超脱红尘，又何必在意凡人的生死呢？”
“读书人又如何？儒生又如何？谁还不是为了超脱生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柳乘风无言以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道理，城隍的道理，他在这里是苍白无力的狡辩。
自己的道理在城隍那里，或许不过是少年郎不经风雨的异想天开。
归根结底就是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去让别人信服自己的道理。
弱者道理在强者的眼中只不过是笑话而已。
柳乘风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剑，站在师兄师姐前面，微微仰头看着已经落地的城隍爷。
蚍蜉撼大树，可笑自不量力。
可是作为一位剑客，连向强者拔剑的勇气都没有，又凭什么握剑呢？
柳乘风高出半个身子的城隍脸上带着讥讽，在外面，他不过是五境修为，可是在这里，他可以调用此方天地之力。
就连八境的萧藏锋都败在了他手中，三境的蝼蚁竟然敢向自己拔剑，可笑不可笑？
他轻轻捋着胡须，直接无视柳乘风，看向柳乘风身后的两人，褶皱的脸上满脸笑意道：
“女娃娃，他全身筋脉已经尽断，就算你用尽全力也只是叼着她一口气而已，而且到头来，你也得死，何必呢？”
“若是你愿意成为我的侍女，老夫倒是可以留你一命。”
夏雨鸢没有搭理城隍，紧紧将萧藏锋抱在怀中，用自己的生命本源在吊着他一口气。
君生我未生，君死我同死。
萧藏锋想打断师妹向自己体内输送生命本源，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是有心无力了，除了还能微微抬起手臂，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他红着眼微微摇头，夏雨鸢带着泪水的脸上有一丝微笑，同样轻轻摇头。
两人未语，却已经知彼此心意。
柳长风站在两人与城隍之间，斜提长剑，如同青松傲立，不卑不亢。
身后是至亲，身前是强敌，他没有退缩的理由。
蚍蜉撼大树，那就蚍蜉撼大树。
年少无血气，枉为少年郎。
手中长剑微微做鸣，剑身有丝丝缕缕的剑气在飞舞。
世人喜欢将剑分四境，先有剑术，后有剑气，再有剑意，最后方有剑势。
当然这种划分只对大多数人而言，真正站在顶尖的剑客无视这种大众的剑客境界划分。
例如，西荒有一只老狗，只练剑术，一剑光寒是十九州。西岚云州有座蜀山，山上有一剑客，一剑横出，剑气纵横三千里.......。
看着三境修为便能生出些许剑气的柳乘风，城隍眼中流露出一抹诧异。
“没有想到还是半个剑道天才，可惜了。”
“这样，便让你出一剑好了，让你死而无憾。”
柳乘风默不作声，只有灵力在疯狂按照剑诀流过各处筋脉窍穴涌向剑内。
两年，他只练了一剑，这一剑，只为斩妖除魔。
碧落黄泉。
柳乘风没有丝毫的保留，全力一剑递出，长剑如同长虹贯昨日，剑气纵横，直刺城隍。
容州城隍眼中浮现一丝惊艳之色，这一剑无可挑剔，若不是身处这片小天地，他都不敢有丝毫大意，需要认真对待。
可是身处这片小天地，他便就丝毫不将这惊艳一剑放在了眼里了，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皆是虚妄。
他轻轻弹出探出一只手，手上有金色灵力流转，轻轻一握，便就将长剑握在了手中。
碧落剑所携带的剑气瞬间被捏碎，化作虚无，剑身也被其握在手中。
“好一柄剑，竟然已经生出了一丝灵气，若是好好蕴养，说不得会生出剑灵来。”
容州城隍再一次用力一握剑身，灵力疯狂洗刷着碧落剑，他强行抹除碧落剑与柳乘风的联系。
碧落剑疯狂颤抖，似乎是要挣脱城隍的大手，可惜徒劳无功而已。
随着颤抖越来越微弱，碧落剑轻轻颤鸣，像是在呜咽了，最后缓缓归于平静。
强行抹除自己留在碧落剑上的一丝神魂，让柳乘风如遭重击，一口鲜血直接喷涌出来。
“乘风。”
柳乘风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感应不到碧落剑的存在了。
他回过头，看着一脸着急看向自己的师姐，微微一笑，露出鲜红的牙齿，道：
“师姐，没事。”
夏雨鸢想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知道，今日三人已经是必死之局，与其等死，不如主动战死。
柳乘风似乎懂师姐想要说什么，他生死看淡的说道：
“师姐，我懂。都是要死，谁先死都一样。”
城隍随手耍了两下碧落剑，很是满意的赞叹道：
“不错不错，是柄好剑。”
而后他看向柳乘风，缓缓说道：
“好了，既然你已经出剑，那可以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