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铮洒脱一笑,走进屋里,一手一个坛子,便放到了桌面上。
他随手弹开泥封,介绍道:“这个酒是一个朋友给我从南方捎回来的,酒味香醇,哪怕醉了也不会上头,长青尝尝。”
说着,便把打开泥封的酒坛放到了顾长青面前。
顾长青随手提起坛子摇了摇,眉尾微扬:“卫兄,直接用坛子喝?太过豪迈了些吧?”
卫铮瞅了一眼酒坛子,转身去厨房又拿了两个大碗出来。还翻了一盘影一等人买回来磕牙的花生米,聊以佐酒。
顾长青也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拿起酒坛给两人各满了一碗,便举起杯:“卫兄,请!”
卫铮拿起酒碗,一饮而尽,又把碗底对着顾长青照了下。
顾长青轻轻一拍桌子:“痛快!”
随后,又倒了两碗。
两个人就这么连干了三碗,这才同时放下酒碗。
卫铮眉目舒朗,脸上少了往日不自觉的沉凝,多了几分意气疏狂的洒脱。
他对着顾长青竖起了大拇指:“长青,想不到你喝酒如此豪爽,真是一个让人心情愉快的酒友。”
顾长青实际上已经有了一点醉意,他随性地摆摆手:“哪里哪里,不过是舍命陪君子罢了。”
卫铮朗声一笑:“可别,咱们兄弟喝酒,小酌怡情即可,若是舍了命去喝,七夕知道了,定然饶不了我们。”
提到七夕,顾长青慢慢放下了酒碗。
他修长的指头轻轻地摩挲了碗的边缘,慢悠悠地说道:“卫兄,七丫儿是我们家所有人的宝贝疙瘩,她做的所有选择,我们都不会干涉,更不会阻止。”
“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七夕才十六岁,是个看上去长大了却还留着天真稚气的小姑娘。她做事情头脑发热,一脑袋就扎进去,不计后果,可我们不能不为她多思虑几分!”
“日后,我希望卫兄在日落之后,莫要再与七丫儿单独见面。白日里见面的时候,也要注意分寸,不要落了人的话柄!”
卫铮沉默了许久,缓缓抬眸:“这事儿……是我情不自禁,欠考虑了。不过,我不能答应你不见面,因为我要进农场帮着七夕种菜收菜。”
“我只能保证,我会万分小心,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今日若非七夕有事情找我,我担心她一个人,所以送她到门口,你也不会发现我。”
顾长青的修养,让他做不出打断别人说话的举动。
所以他在卫铮说完之后,才屏息追问:“你刚刚说,你进农场帮七夕种菜收菜?”
卫铮嗯了一声,眉心微微蹙起:“若是任由农作物自然生长,七夕不会太累,可若是利用灵水催熟,就需要提水浇灌,她一个人太累了。”
顾长青眉心揪成了一团,喃喃自语:“为什么你可以进农场?为什么我不能进?这是为什么呢?”
这一刻,顾长青化身成了祥林嫂……
卫铮看着他纠结的模样,心里非常不合宜却又完全无法忽视地涌起了一股子开心。
七夕的农场,只有他能进去呢!
顾长青完全不知道卫铮正在偷着乐,他单手支着额角,眼睛微合,时不时地端起酒碗往嘴里抿一口小酒,装满了诗书权谋的脑子里碰撞着一重重的风暴。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上辈子明明是他求得星尘大师逆天改命,换了七丫儿重活一回的机会。
为什么七丫儿的农场,他进不去,卫铮却进得去呢?
难不成,卫铮跟七丫儿一样,是得到了逆天改命机会的人,所以拥有这个特殊的权利?
那是不是意味着,卫铮这一个轮回里,不会死于两年之后?
顾长青觉醒了前世记忆以来,一直都坚定地相信顾七夕的特殊性,所以对于她拥有农场这样逆天的东西,半点都不觉得奇怪。
可现在,又多了一个特殊的人。
而这个特殊的人,摆明了要把他的小妹子拐走。
就很气有没有!
卫铮看了眼顾长青,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纠结不能进农场的事情。
不过,在未来的小舅哥面前,确实不能太过嚣张,免得给自己的追妻路增添困难,所以他提起酒坛,给顾长青倒了一碗酒。
当然,他也给自己倒了一碗,认真地说道:“长青,七夕的农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都不清楚。眼下看于她有利,未来怎么样却谁都无法保证。”
“我可以跟她进去是件好事,至少我身手不错,平时可以帮她干活,万一出了问题,也可以护着她。”
“唔,若是你信不过我的身手,改日我们找个地方,我给你演示一番就是。”
顾长青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已然有些醉了。
再加上他对卫铮并没有太重的防备之心,所以,他微挑了下眉,漫不经心地回道:“令北境蛮夷闻风丧胆的骁勇将军,身手若是不可信,这大周,还有谁的身手可信?”
卫铮蓦然抬眸,紧紧地盯着顾长青,喉咙发紧:“你……怎知我身份?”
顾长青洒然一笑,挑眉的样子带着几分邪气:“我不仅知道你的身份,我还知道……钧阳和月月并非你的孩子。”
影一的身形悄然无声地落在顾长青身后,手里的匕首闪着寒光。
卫铮不动声色地看了影一一眼。
影一匕首微收,却依然站在顾长青身后,仿若一条随时可置人于死地的毒蛇,不知何时就会突起,噬人性命。
顾长青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死亡线上横跳,依然慢悠悠地摩挲着酒碗说着:“钧阳这个孩子,直面过生死,经历过磨难,生性聪慧,又心怀仁义,是个极好的苗子。现在他的腿已经慢慢恢复,他的未来便有更多的可能性。”
“洛河村除了我,没人能教他,可我也不能一直留在洛河村。明年二月,我势必要下场考试,说不得就得一路奔波,直到殿试结束。”
“到时候,我会把他推荐给我的老师,苏静柏先生。苏先生学识渊博,有治国之才,若是钧阳可以跟着他学习,相信无论是权术,还是胸襟,都可以比同龄人更胜一筹。”
卫铮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
“不算早,在你救了七丫儿之后的一段时间,方才知道的。”顾长青缓缓地放下手里的酒碗,刚刚还显得醉意朦胧的眼神,此刻无比清明。
“若是钧阳的腿治不好,我只会教他读书明理,让他明白,世界很大,一个人的一生可以看到很多风景,不要把自己困囿于悲伤绝望之中。”
“现在,他的腿好了,我想教他的……便不只那些了。”
卫铮手指无声地叩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
他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为什么选在此刻开诚布公?”
顾长青微微勾唇:“我本来打算装糊涂的,反正以我们两家现在的关系,我收钧阳这个学生顺理成章,不会引起任何的怀疑。”
“可是,你跟七丫儿的事情,让我不得不多做考虑。”
他说着,暗藏锋锐的目光看着卫铮,语气凝重:“卫铮,七丫儿是我们全家人的心肝宝贝,我们不想让她受到丝毫伤害,无论是哪一方面的……”
“她既然选择跟你在一起,那你将要面临的风风雨雨,她都逃不开。”
“我要你保证,你会好好护着她,并且……在你身边的危机化解之前,不许向任何人透露你们的关系,不许对她做出不轨的举动。”
卫铮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
刚刚有一瞬间,他以为顾长青是要以钧阳的身份为筹码,逼他放弃七夕。
只是不公开,等待危机过去,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过,不轨的举动……这个就要见仁见智了。
当然,这个见仁见智的事情,就没必要跟未来的小舅哥讨论了。
卫铮把不轨的问题抛开,认真地说道:“放心,七丫也是我的心肝宝贝,若有一日遭遇危机,我只会死在她前面。”
顾长青点头,没再说什么,垂眸喝酒。
影一悄然无声地退去,仿佛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
第二天,顾七夕胆战心惊地走出房间,洗漱之后凑到沈秀云旁边:“娘,三哥还没起来么?平日这个时间,他不是早就起来早读了?”
沈秀云撇下嘴:“这个混小子,昨夜也不知道去何处喝了酒,我刚刚让你爹去他房间查看的时候,他正睡得猪一样,满屋都是酒气。”
“本以为他是个省心的孩子,无须我太过操心,现在看看……果然生多少个都是上辈子欠的债!”
顾七夕摸摸鼻子,寂寂无声地装鹌鹑。
她知道三哥在哪里喝的酒,也基本猜到三哥是因为她才找卫铮。
可是,她不敢告诉娘亲啊!
要是被娘亲知道她早恋,还是找带着俩孩子的鳏夫卫铮早恋,也不知道老娘会不会化身封建社会的凶残家长。
唔,也可能化身富家大小姐的娘亲,拿出银票让穷小子离自己女儿远一点。
顾七夕想着想着就跑偏了,一个人偷摸乐得开怀。
沈秀云一脸嫌弃地推开她:“去去去,躲一边傻乐去,别耽误我做饭,要是闲着没事儿,就去园子里摘点青菜回来。”
顾七夕收了脑子里的小剧情,响亮地应了一声:“是,娘亲!”
然后,转身就跑。
哎,不知道农场什么时候可以过明路,就省的家里吃点菜还如此艰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