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吧！”
于众人之中，旁若无睹地将游烛带上吉普车。
栗发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黑色双眸如月光照耀下漆黑粼粼的湖水，那其间无半分害怕，反而是……
辛苦压抑的兴奋。
汽油“轰轰”烧着，生锈的排烟管争相吐出黑烟，破了条缝的玻璃窗直往里灌冷风。
洛照星的脚放在油门上，双手扶住皮革翻飞的方向盘后，弯着眼睛对身后的男人笑。
“爸，我姓洛。”
一直柔善的人难得有几分乖张，是青春期少年会有的叛逆模样。
沈庐一直嫌洛照星过于心慈手软，却不想他第一次顶撞便让他如此难受。
欣慰？生气？
透过儿子被风吹起的碎发，他看见灰眸少年回头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隐隐不耐。
被厌烦了，像是被扔掉后还不停跟在脚边的小狗，期盼主人能够回头时，被狠狠踹了一脚。
于是只能停在原地，看他走远。
游烛拿手轻轻拉了拉洛照星的衣袖，又怯又怕的小声说：“我们、我们快走吧。”
洛照星回过了头，那双明亮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直直望着游烛，像是有许多话想说。
可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勾起的唇角露出一对小小虎牙，只干脆应道：“好。”
就像来时一般，油门被踩到底，又一路飞驰着奔上芦苇花中的水泥地。
他像是已经知道了沈庐不敢对他们如何。
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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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照星走的路与游烛来时并不同。
直到周围看见一户破旧人家，副驾驶上一直紧绷着肩膀的少年才长长松了口气。
他一直紧扣着车前胶壳的细长手指松开，乖巧的交叠在膝盖上，像一大朵雪白的花。
洛照星瞥着眼睛看了下，方向盘突然打了个半圆，破吉普再次拐上了一条无人土路。
游烛被带得一个踉跄，身体下意识朝旁边人倒去，好在一只手提前伸出及时抱住，少年摔在了两条曲起的长腿上。
被撞了好一下，方向盘因此事故左右扭动着，带起一路灰尘。
不过不疼，少年的身体像是软绵绵的云。纵使被云重重砸中头顶，也是不疼的。
“小心点。”
洛照星的手短暂地圈住少年的腰，像捧起一把泡沫般又很快松开，扶着他坐了回去。
游烛：“……”
他默默抽出一旁的安全带，按好。
游烛想了又想还是问道：“你刚才，怎么知道爸爸会放我们走？”
“我不知道啊。”
游烛沉默。
洛照星说：“我只是见到你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如果他们开枪的话……”
声音停在这里，没有了下文。洛照星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唇边带着浅浅的笑。
很开心。
沈游烛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但是游烛能。
游烛：【……如果我被神经病谋杀了，可以算完成任务吗。】
系统：【不能的，宿主先生，此世界为b级世界，出现生命危险的可能性仅为30％。】
游烛：【呵。】
“你呢？爸怎么和你说的？”
轮到洛照星提问。
游烛沉默了一下，像困惑不解般低下了头。
洛照星没有监听的装置，游烛让系统把它弄坏了。
因而他说道：“爸爸把我骂了一顿，但是突然又……又说很奇怪的话。我觉得爸爸很陌生，就……跑了下去。”
“然后，你来了。”
是什么奇怪的话，洛照星没有多问。只是眉间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厌恶，握住方向盘的指骨绷紧。
“不会再有下次了。”
像从齿缝间挤出利剑，充满冷兵器般的冷硬。
“洛照星。”
少年突然喊了他一声。
“……嗯？”
“前面，那是什么？”
零零散散的建筑群出现在视线中，朝前望去越来越高大，像一座拼接在一起的钢铁怪物，随时会有某一块掉下。
陈旧的生满铁锈的气息，一团团乌色的云笼罩在上空，就连阳光也吝啬照过来。
与富丽堂皇的贵族庄园完全不同的世界。
贫民区。
洛照星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我们到了。”
游烛从未想过，有地方可以拥挤成这样。
道路极窄，生活垃圾与腐烂的食物随处可见，人们在这小小的空间走动，叫卖，生活。
有小孩趴在泔水桶旁写着作业，不远处的水果摊上蚊蝇乱飞。
往上看去，高不见顶的楼房像摞叠的积木，晾洗的衣物晒在半空，等空气自然阴干。
游烛不自觉朝洛照星靠得更近了一点，周围时不时有人用饿狼般的眼神盯着他，让人不适。
好在游烛紧紧攥住洛照星的手后，洛照星冷冷地瞥了回去，那些眼神消失了。
破吉普停在了贫民区外，洛照星说那是找朋友借的，停在那里会有人开走。
洛照星的手搂住游烛的肩，两人不停拐着弯，游烛并不知道洛照星要将他带往何处。
他和系统开玩笑：【我不会被他拐卖吧？】
系统：【……】
难得保持了沉默。
游烛：【……】
“洛照星！沈……沈游烛同学？”
一个声音就在这时喊住了他们。
洛照星像没听到一般继续向前，游烛却率先停了下来。
是经常往洛照星身边凑的同学之一。
少年站定脚步，望了回去，洛照星只好也停了下来。
“李瑞？你怎么在这里？”
转瞬已恢复微笑的模样。
路边的茶饮摊。
几碗劣质黄酒被端了上来，三人占据了唯一的木桌，李瑞随手给了两张纸币，老板眉开眼笑的接走了。
他拿纸重复擦了几遍凳子才坐下，直到洛照星习以为常的端起碗喝了一口，他才纠结地将手放在桌子上。
但也仅是如此。
“我在这里，其实是为了明天的实战演习。”
三个月前，这座贫民区发生了连环杀人案。被害者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美貌少女，被发现时浑身是血的扔在路边，尸体冰凉。
受害者已高达二十七人，却没有人看见凶手，一时间人心惶惶。
政府接到了他们报来的消息后，转移给了军部。
“因为等级不高，军部又转移给了学校，找出凶手成了我们第一课作业。昨天我黑进了学校的系统，今天准备先来看看情况。”
说到这里，李瑞收起光脑，有点羞赫。
他先是望了眼洛照星，接着望向游烛，目光没有再移开。
“说起来……我们三个恰好是一个小组，还请你们多照顾了。”
实战演习有时会分小组，游烛听到后愣了愣，问道：“你看见、叶斐成同学和谁一组了吗？”
一直默默听着的洛照星突然抬起了眼睛。
他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奇异事物，那双眼睛直直地望向游烛。
有认识的人在时，洛照星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就比如此刻他依然面向着李瑞，表情丝毫未变。
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睛，像研碎的墨汁于三九酷寒中淬过一层厚厚的冰。
游烛下意识看过去一眼，又迅速收了回来，避开了他的视线。
李瑞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记得看自己的了……说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像突然想起来，他一下子变得兴奋，激动的望着两人。
“你知道我们这次随行教官是谁吗？”
没有人接他的话，他只好自顾自道：“沈景赐！小沈少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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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因为星盗一直于四处流窜，沈景赐先生不小心受了伤，因此他决定召集大量军队进行地毯式搜寻。可惜，对方突然消失了，他只好先回来。】
系统：【这些都是沈景赐先生在给您的信中写的。】
游烛：【难怪洛照星想把我拐走，沈景赐加沈庐，他会忍不了吧。】
系统：【宿主先生，您有没有觉得很奇怪？星盗团像是提前知道了一样，会不会有人是他们的内应？】
游烛：【没有吧，怎么可能呢，太离谱了。啊……洛照星现在改变主意了吧？】
系统：【……】
和李瑞分开后，洛照星没有再带着游烛一路绕弯，反而是原路返回。
李瑞手中有可以联系外界的光脑，这是洛照星计划之外的。
这次两人没有并肩，游烛一路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直到两人回到吉普车旁，洛照星坐上驾驶座，游烛却并没有动，而是停在了他的车门外。
少年微微低着头，他的脖子上还围着洛照星给他围上的围巾，很暖和，足以抵挡风寒。然而他的手却捉着围巾luo露在外，让风趁机钻进了脖子。
沉默。
有什么想说，却又不敢说，于是只有僵持的沉默。
直至少年不断呼出白气，他眼睛微微眯起，像是被风吹疼了。
最终还是洛照星先开口：“你想要说什么。”
“……”
又是半晌沉默。
“你想和叶斐成一组？”
“可以吗？”
终于抬起了脸，急不可耐的询问。
少年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洛照星，有期盼，也有怀疑，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你……你不喜欢斐成哥哥吧？”
栗发少年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极其深沉，像是被激怒的狮子紧盯着惹怒他的猎物，游烛从未见过洛照星这种表情，不是单纯的阴沉，亦或者冷漠。
而是……生气。
“我喜欢你。”
下一秒，淡淡的荼靡花香突然向他凑近。
少年柔软的唇碰了过来，是无数次梦中想过的时刻。
一个平平常常的地点，一个平平常常的时间，在告白声后给予的平平常常的回应。
游烛轻声说：“那你可以……帮帮我吗？”
沉默，像是时间于此凝固。声音、风、空气，全都被冻结，一切都成了透明琥珀中的固体。
“可以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照星终于开口。
他说：“给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