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客厅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女人痛苦疯狂的哭嚎。
“我没钱!就算有也不会给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哭声持续了大概十分钟,女人开始打扫客厅了。
卧室门紧紧关着,起了漆的书桌旁趴着一个男生。
他并没有睡着,深埋在胳膊间的眼睛睁得很大,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声音低而急促,近似于某种咒骂。
突然,卧室门咔哒一声,从外面开了。
“想想,妈妈给你热了牛奶。”
男生的脊背瞬间绷紧,在女人进来的前一刻,他猛地坐直了,手慌慌张张扯过旁边的试卷。
女人把牛奶放在桌旁,却没有离开,她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语气轻而柔,像是气音。
“想想,学习还跟得上吧?上课听不懂的地方下课有没有问老师问同学?”
丁想低声道:“问了。”
“题难不难啊?作业多不多?用不用妈给你们刘主任打个电话……”
“不用!”
丁想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对不起妈,真的不用,我要学习了,你出去吧。”
女人怔了一瞬,嗫嚅了两句什么,但仍然没有离开。
“我看着你做题,想想,你做吧,妈妈不会打扰你的。”
卧室内安静的掉针可闻,丁想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他几乎一刻也忍不下去了。
“想想,你们是不是马上就要考试了,这次你能考进前十……”
“妈!”丁想突然把卷子推了出去,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你不要再问了。”
“我问一问都不行吗?现在的一班不是比你之前的班级好吗?你待在这么好的班级里为什么考不进前十?想想,你有好好学习吗?妈妈为了你什么脸面都不要了,你不能辜负妈妈……”
“我考!我努力考还不行吗?我求你了,你不要再说了。”太吵了。
真的太吵了。
“我为什么不要说,我是你妈,我关心你都关心错了吗?想想,你和妈妈说实话,是不是现在的同学不好相处,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你跟妈妈说,妈妈给刘主任打电话,让他给你换座位,妈妈现在就打。”
女人手忙脚乱翻找着自己的手机,说道:“妈妈联系他,你有什么都能说,别怕,是他们欠你的。”
丁想沉默着,双目赤红,却不再辩驳。
是,都是你们欠我的。
所以能不能都去死,不要再吵我了。
-
闻阔看题速度很快,江裴知整理的题他一天就看了个差不多,只剩下之前圈的那三道。
第一题闻阔没做出来,上自习时江裴知给他讲了一遍,闻阔写出解题过程后拍了张照片,给林多和柏宜发了过去。
淮市难得阴天,窗户被风吹得震响,教室里的白炽灯明亮晃眼,闻阔坐直伸了个懒腰,从窗台上拿起了水杯。
“哥,你们讲完题了吧?快给我看看这个。”
赵嘉许拎着卷子转了过来,“做半节课了没思路。”
闻阔打算喝口水,结果里面的水已经凉了,他又拧上杯盖,扯过赵嘉许的卷子:“我看一下。”
“这道,条件给的真奇葩。”
江裴知在旁边翻着竞赛题库,又摘了一部分新题后才合上本子,他从闻阔手中拿走杯子,起身出去了。
二楼的饮水机在楼道最东边,整整齐齐码着一排,这个点基本没什么人来。
江裴知垂眸接水。
热水和杯壁碰撞发出清亮的声音,在即将接满时,突然有人叫了他一声。
“江裴知,”男生说:“我有话和你说。”
他眸光从眼尾扫了一下,看到一双有些脏旧的运动鞋,他没应声,收回了视线。
“你不是在找你的手表吗?”
江裴知拧杯盖的手一顿,语气散漫:“丁想。”
“我记得我之前警告过你。”
“你别吓唬我,没用。”丁想抬头,迎上了他的视线:“我知道你的手表在哪里,你给我钱,我帮你拿回来。”
“多少?”
“一万。”
江裴知眼神很凉,绕过了他:“我建议你转手卖出去,这块手表官网卖价八万八。”
“我不是在开玩笑!”丁想语速快了起来:“这不是情侣手表吗?是你和闻阔的吧?我知道你们两的关系,那天晚上在楼道里我都看到了,那里到处都是监控,你也不想这件事被捅出去吧?”
“随便。”
江裴知脚步顿了下,又补充道:“说实话,我恨不得所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像之前他说的一样,手表也好,接吻也罢,对他来说都一样,他以后会和闻阔有无数的机会,这块手表没什么特殊的。
江裴知懒得和丁想纠缠,本以为这天过后事情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在考试前一天,又发生了一件事。
当时正在上语文课,很多人都在下面偷偷刷理综卷子,氛围安静又散漫,就在下课前五分钟,教室门被重重推开,闯进来一个哭嚎的女人。
她冲到后排撕打着呆坐的丁想,几乎把人从座位上扯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拿妈妈的钱?啊?你把钱拿去哪里了?想想,你回答妈妈?!你拿那么多钱干什么?”女人哭得撕心裂肺,教室里很多人都被吓呆了。
林扬让离门口最近的学生去喊老乔和刘主任,他自己过去拉人,结果女人情绪太过激动,差点把林扬都给搡倒。
丁想木木的,任由女人打骂,不还手也不还嘴,甚至躲都懒得躲一下。
刘主任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好不容易才把撕打学生的女人拉开劝出教室,谁知道女人在楼道里哭得更大声了。
“到底是谁带我们想想学坏了,他以前从来没有偷过钱,他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一定是有人,有人带他的是不是?”
刘晓眉毛紧紧皱在了一起:“丁想妈妈,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去政教处说,不要在这里影响孩子们上课。”
“我就要在这里,我就要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想想是个乖孩子,他怎么可能会偷钱?一定是有人欺负他!一定是有人找他要钱。”
“我们家想想那么乖,为什么总有人欺负他?为什么总有人不放过他?”
女人说话颠三倒四,前后逻辑都是混乱的。
刘晓看着一班还在朝外看的学生,瞪了一眼:“看什么看?上课!”
很快楼道里的声音变小了,不知道刘大眼说了什么,女人勉强平复了情绪跟着去了政教处。
教室里。
丁想安静蜷缩在角落,好像与这一切都隔离开了,他深埋在胳膊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里念叨着什么。
他说,都去死吧。
这一出混乱的闹剧并没有影响期末的到来,他们按部就班的考试答题,只除了一个人。
丁想。
他从开始就一直是缺考状态,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第二门数学考试结束后,有人又在明德楼下看到了丁想的妈妈,但并没有见到丁想。
班里关于他的传言逐渐多了起来,大家聊起来也都小心翼翼的,直到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丁想的桌子,从里面掉出了一盒熟悉的荧光笔。
那是班长林多之前丢的那盒。
紧接着有人翻出了祝学今的蓝牙耳机,程锐的修正带,段飞的笔记本,闻阔扔在脚边杂物箱里很久没用过的暖手宝,还有,江裴知的手表。
一班像被集体按了静音键。
闻阔是为数不多知道丁想为什么缺钱的人,他摩挲着拿到的手表,问道:“他缺钱为什么不把手表卖了?”
他倒不是为丁想找补什么,他只是单纯的疑惑,这块表一看就价值不菲,丁想完全可以把手表卖掉换钱。
江裴知垂着眼:“他害怕。”
“嗯?”
“他怕我报警,他之前已经进过一次少管所了。”
闻阔皱眉:“少管所?”
江裴知低低嗯了一声:“故意伤人。”
闻阔几乎瞬间就想到了江裴知腰上的疤痕,但他不明白丁想为什么要那么做,江裴知根本不是会和别人故意结仇的人。
“你让我离他远点是因为这件事么?”
江裴知:“是,但不完全是。”
闻阔沉默了,他没再问什么,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些,只是说不清楚还差哪里,像蒙了层雾气的纱,只有他被隔在外面。
这天晚上他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好友申请,对方什么都没说,安静在他微信列表躺了一晚上。
第二天考理综前半个小时,闻阔正要关掉手机进考场,突然,陌生人给他发了条消息。
对方:你说过如果再有人找我麻烦我可以告诉你的,求求你,救我,在七里坡书店附近,他们会打死我的。
闻阔手指蜷了蜷,短暂的挣扎了一下。
他想,就十分钟。
十分钟解决再赶回来,来得及。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跑下楼。
刚上完厕所的赵嘉许看到,扯着嗓子喊了句:“马上考试了闻哥,你去哪啊?”
闻阔朝后招了招手,什么也没说。
上午八点三十,考试铃声在校园上空响起,江裴知捏着理综试卷的一角,视线看向某个空空的座位。
这场理综考试关系到寒假的京大集训营,闻阔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这段时间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理综上,他绝不会故意缺考。
考试开始十分钟后,所有人都进入了状态。
突然,江裴知盖上了笔,拎着只做了几道题的试卷放到了讲台上,转身出了教室。
坐在第一排的林多有些懵,看看闻阔的座位,又看看江裴知的座位,眉毛皱的死紧。
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旷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