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昂羽懒散的瘫坐在那把椅子上，神态自若的品尝着茶水。
对面的奥托同样是端着一个玻璃器皿，橙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着，时不时在杯壁上留下两颗晶莹的果粒。
李素裳盘腿坐在两人不远处的稻草上，双手被镣铐锁在身后，气鼓鼓的盯着两人的脸。
……
好好看啊……不行！李素裳你不能屈服！
等打开这个碍手碍脚的镣铐，本姑娘一定要让那个扮鬼吓自己的家伙后悔！
金沙帮给她下的『截气散』确是一味毒药，她的下丹田真气鼓荡，却始终无法流入经脉，深厚的内力修为全无用武之地。
——但，李素裳所学乃是「太虚剑气」。
赤鸢真人的这门绝学，与江湖上的千般功法均不相同。
寻常的内功锻炼丹田，将真气存储其中。
而「太虚剑气」却不拘于此。
炼得「剑心」之人，
能视天地为丹田，化肉体为经络。
被视为「武」道本源的「炁」，更不必藏身。
故而在李素裳看来，下丹田遭封锁虽有稍许不便，却并非要紧之事，就算眼前这枷锁看似坚固，但对于李素裳来说也不过是些许蓄力的事。
李素裳闭上眼睛，调动起凝聚在丹田之下无法汇入丹田的“真气”，通过身体流转到了双手上。
而另一边，在李素裳开始运转崩坏能的那一刻开始，纸昂羽的注意力就已经完全转移到了李素裳身上。
每一丝崩坏能的流动方式和痕迹都清晰的出现在了纸昂羽的脑海中。
片刻后，纸昂羽身上的气息开始隐秘的转变，一串怪异的音节从纸昂羽喉间冒出。
“……哞……塔剌厘……哞……若苦罗……神音咋就变成这种样子了？华是认真的？”
然而吐槽归吐槽，内心心境在这串音节下发生的改变却是实打实的。
随着词语的回响，韵律的起伏，剑心诀仿佛融入气血，游走于奇经八脉。
“哞，马利。”纸昂羽感觉身体愈发轻盈，思绪逐渐归于平缓，五感尽汇一处，融于一汪心湖。
“哞，兀流忒。”
内心的那汪湖水清澈透明，几片愁绪似残叶飘落湖面，竟激不起一道涟漪。
“哞，喀巴伊思流。”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仿若静止。这正是剑心四境——「止水」。
紧接着，纸昂羽沉下思绪，让注意力转移至这片宁静的心湖。
冰霜逐渐覆盖在湖面上，将平静的湖水彻底冻结，而冰面同样光滑如镜，没有一丝裂纹和起伏，整片心湖通透无比，照映万物。
剑心四境——「无尘」、「明镜」。
随后纸昂羽彻底放空了所有思绪，放弃了一切思考，这一刻，内心仅剩——执念。
透明的心湖被虚雾笼罩，一切都处于朦胧中，却又清晰可见。
剑心四境——「太虚」
而最后，那遍布各处的雾气于心境中心凝聚浓缩，最终，一柄神采焕发的宝剑悬浮于心境，其余的再无一物。
这就是剑心第五境——「剑神」
以心神为剑，则万物皆为剑。
然而下一刻，那柄已经凝聚的神剑陡然破碎，纸昂羽主动摧毁了那柄已经大成的心神之剑。
那股力量的确强大，但纸昂羽绝对是最不适合修炼「太虚剑气」的那个人。
无关于天赋，而是想要发挥太虚剑气的真正实力就必须放弃多余的思考，以执念铸剑，因执念而行。
这等于让纸昂羽放弃自己那种超乎常理的超算思维模式，纯粹凭借本能而走，最终成为被执念所驱使的木偶。
“喝！”少女鼓足了劲发出的一声清喝让纸昂羽从思绪中回过神，李素裳将已经损毁的枷锁随意丢在了地上，揉着发红的手腕，看向二人。
“你们也是被金沙帮抓来的吗？不对，这帮人坏透了，怎么会不给囚犯上镣子呢？”李素裳刚解开自己的镣铐，嘴就再次开始向两人发出问题。
“怎么，你是“老鹰”的客人？所以他们对你这么客气……也不对啊，那更没理由把我丢到你这儿了。”两人没有回答，李素裳自顾自的开始猜测起来。
“难不成……你想的和我一样？”仔细思考过后，李素裳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我不是你，怎知你想什么。”奥托放下已经空了的玻璃杯，面含笑意的对李素裳说道。
“唔……那我告诉你。”李素裳沉吟了一会，自顾自地说起来：
“你知道上面的那伙人叫金沙帮吧，他们是大坏蛋，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而本姑娘奉师命来铲除这群祸害。所谓豪侠，正该惩恶除奸，伸张正义，还世人以公道，还天下以太平！”李素裳激动的捏起拳头，如此讲道。
“你说书呢？”但纸昂羽的声音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中二少女的臆想。
李素裳有些恼怒的瞪了纸昂羽一眼，纸昂羽立刻抬起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李素裳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大致理解了纸昂羽的动作是闭嘴，随后，李素裳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杆，语气严肃了起来。
“金沙帮本只是个小匪团，不足为惧，但一个叫‘老鹰’的家伙当了他们的头目。这人不简单，师父说他是练家子，功夫不俗。若非如此，师父也不会派我来走这一趟。”
李素裳偷看了一眼两人，继续讲述：“此行一来是替漠北的百姓们除一害；二来呢，也是试试我的身手。”这几句话未免夸大，素裳也有些心虚。
但就在李素裳停下两秒后，纸昂羽果断的放下茶杯，迅速的鼓起掌。
“好！好一个漠北女侠，好一个为民除害！真是飒爽！”充满感情的声音回荡在李素裳耳边，一时之间，李素裳心情大好，有点得意的叉起了腰，骄傲的挺起胸膛。
纸昂羽：“……”
不，华才是那个例外……
“我们自在门的武功叫「太虚剑气」，是武林传奇赤鸢仙人的独门绝学，放眼整个江湖也是最最高深的功夫。”得到了鼓励，李素裳得意的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太虚剑气有五蕴：心、形、意、魂、神。不瞒你说，本姑娘的剑心、剑形与剑魂已小有所成～
……但却阻在轩辕剑意这一关，怎么也过不去。”
“剑意的练法连师父也不知道，我娘却是会的；她说「但与轩辕心意相通，剑意自成」。可它只是一把剑，何来心意？我对它说了十几年话，它从没理过我，哪怕回个嗯也行呀。唉，我真想问个明白，可我好久没回过家了……”
“啊，我还没跟你说过，轩辕剑是……呃，算了，不好解释……我的剑被匪帮抢去了，但你不必担心，我很快就取回来，至于怎么取——”李素裳说得兴起，双眼闪闪发光，“本姑娘自有妙计！”
尽管她的话跳跃极快，逻辑异常混乱，奥托却听得津津有味。
毕竟奥托早就习惯了这种叙事方式……卡莲就是这样，早期的纸昂羽讲故事也是这样。
而纸昂羽一边激动的鼓掌一般思考要不要提醒一下这个快把自己的老底都揭穿的傻姑娘隐藏一下。
李素裳继续着自己的演说，滔滔不绝：“我呀，跟着师父学了十年剑了，说来惭愧，除了师父以外，我还没和高手比试过。娘常说练剑与用剑是两回事，我却觉得没那么玄乎。”
“别看我年纪小，其实我很厉害的。告诉你，刚刚我打败了四个男人，而且一个也没杀。这可不简单，得很小心很小心地把握力道才成呢～”
“你不杀人，怎么打败金沙帮呢？”奥托的问话接得恰到好处，李素裳思考了一下后回答了奥托的问题。
“唔，这个，人嘛，该杀也是要杀的，杀一人能救下百人，那也是好事……吧。”
“可是，我没杀过人，总是有点……顾虑。那可是一条人命哎！若是可能，我希望少造些杀孽……”
“所以，我希望能直接打倒那个叫“老鹰”的家伙。除去此贼，匪帮自然风消云散，和喽啰多纠缠也没什么意思。”
看着陷入苦恼的李素裳，纸昂羽和奥托同时在心底诞生了一个共同的想法。
要不问问这小姑娘电车/马车难题？
但最后，纸昂羽还是问出了其他问题。
“女侠，你的妙计是什么？”
“嗯？”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素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你之前说的击败那个「老鹰」的计划。”奥托熟悉的帮助纸昂羽解释了他莫名其妙的关注点。
李素裳张了张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先前纸昂羽所说的各种事件。
也不知怎的，李素裳突然对自己没有那么自信了。
“我……我本想打算混进匪帮的营地，再择机向‘老鹰’发起挑战。”
“嗯嗯……然后呢？”纸昂羽似是明知故问，嘴角的坏笑藏逸于表面的期待之下。
“但……唉，我骗了你，其实事情没那么顺利。我本想着运功把镣子破开，出去找我的剑，然后……再走一步算一步。并没有什么妙计，我只是不想……我……我也说不出。”李素裳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不敢再看二人的表情。
“嗯……你能赢吗？就是和那只「老鹰」打，你能赢？”纸昂羽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嗯，我想可以。”
“行，那我们走吧。”纸昂羽点了点头，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铁栅栏门走去。
李素裳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现，现在？”
“这不是你的计划吗？”
“可是……现在是晚上啊，哪有大侠晚上招人比武的？也太不光明正大了……”
纸昂羽沉默了一下，转过身：“可你好好想想，在月光的照耀下，飒爽的女侠沐浴着月光从黑暗中登场，身化光芒驱散黑暗，最后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在江湖上留下一个传说而不是一个故事……这不好吗？”
李素裳的表情逐渐纠结起来：“……好像也对哦……不对不对……但……哎呀……”
纸昂羽趁势继续劝说（忽悠）：“而且你想想，暗夜是不是这些匪徒的时间？是不是所有大侠都是在白天行侠仗义？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金沙帮，又不是什么江湖公敌，天下第一大反派，你要是像别人那样，那你的故事还传的开吗？”
“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呢？你就要特例独行，在他们的主场打败他们！你要做一众大侠中最特别的那个，要让别人一听见「暗夜」两个字就马上想起你！”
李素裳的纠结更严重了，些许观念开始崩碎重组。
“你就是你自己！不要去模仿别人！来，跟我一起喊：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热血突破了李素裳的固有观念，让她激动的喊出了这一句话。
“嗯，很好！很有精神！”纸昂羽举起了大拇指，然后从背后掏出一个纯白色的喇叭。
李素裳懵逼的看着纸昂羽按下了那个白色物体上的一个暗格。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熟悉的声音传开，奥托无奈的叹了口气，向着只是满眼惊奇的李素裳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少女啊，希望再过个10年，你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能笑的如此灿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