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紫凝恍然大悟。
她本来就很纳闷。太上皇从一开始封她做那个劳什子的孺人,到如今要把林府抢来给她,都像是在跟家里人闹别扭,根本不像皇帝对大臣的惩罚!
原来在太上皇眼里,林如海不是背叛了自己的臣子,而是个不听话的子侄!
她决定帮二人缓和一下关系,就从……从劝林如海去大明宫挨训做起。
王紫凝卡着林如海平日下班的点儿来到林府,却见林家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而林如海本人也已经到家了,正指挥人收拾东西。
“那个不用动!过个把月还回来住,只带些衣裳细软就行!”
林府……这是准备搬家?
不好!太上皇这家伙,还真是说干就干啊。
见王紫凝过来,林如海立马委屈巴巴地迎过去,还像模像样地拱手道:“康宁县主,以后这宅子就是你的了,只请日后你能善待林某,别大半夜把林某赶出家门就行。”
王紫凝瞪他两眼:这么多人看着呢,说的是什么话?
两人回到书房,林如海才说起事情的经过。太上皇果真雷厉风行,辰时接见了她,巳时便派戴权到工部传旨,说是康宁县主试飞热气球有功,命林如海将这座宅子作为聘礼送给康宁县主,以彰其德。
——简直跟小孩儿过家家一样,哪有拿着别人的东西赏人的?这不是借花献佛,这是夺花……好吧,她也不是佛!
就算这府邸本就是太上皇赐的,也不能这么任性啊。
当然,太上皇也知道自己荒谬,这道旨意,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写下来,只是让戴权传了个口谕。
林如海也真听话,连求情的步骤都没有,回来就准备搬家!
王紫凝真受不了这两人,问道:“你有多久没去看过太上皇了?”
“前几天还去过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太上皇把陛下和我都喊了过去,狠狠训了一顿。”
“主动!我是说,你有多久没主动去看过太上皇了?”
林如海想了想,说道:“前年刚回京的时候去过几次,就没再去了。也不能怪我不去,每次他都把我骂得跟个孙子一样,我怎么说也这么大年纪了,哪能还想小时候一样训……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小时候……小时候你就跟太上皇很熟?”
“我爹曾是太上皇的伴读,跟他感情很好。不过我从小就怕他,他太严肃了。”
王紫凝没有忽略掉林如海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他不仅是怕太上皇,他明明就是恨他!
她知道林如海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若只是训过他几次,他断不会记恨,定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他没有说出来。
王紫凝直视他的眼睛:“太上皇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似乎有些恨他。”
林如海苦笑:“紫凝,什么都躲不过你的眼睛。”
原来,林如海高中探花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兰台寺,而是在兵部挂了个主事的职位,帮着时任兵部尚书的父亲做事,前途一片大好。
谁知二十年前,因为几位皇子都有争位的意思,对林家自然免不了拉拢。
林如海一时不查,被同僚拉到一个饭局上,竟遇到了当时的三皇子。皇帝一时生气,直接罢了他的官,让他回家自省。
林父求了情,皇帝才给了他一个兰台寺大夫的虚职,很快又放了外任,去扬州任巡盐御史。
没了他的帮忙,林父没多久便积劳成疾,死在任上。
而巡盐御史呢?又是个极高危的岗位——这年头,只要涉及到盐,便意味着巨额利润,也意味着贪腐横行。
林如海不肯贪,也见不得别人贪,少不得把所见都报了上去。
结果,贪的人一个都没处理,倒是他的“泄密”,让他在扬州的日子更加艰难。想当年金夫人生的那个小儿子,若不是连个靠谱的大夫都找不来,又怎会因为一场风寒就丢了性命?
黛玉进京后,林如海也曾给太上皇写信,希望能够调他回京,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前世他们一家人凄惨的命运,岂不是拜太上皇所赐?
故重生以来,林如海决定不再跟太上皇联系,而是直接向当今皇帝投诚。林家虽风光不再,但人脉却很广,皇帝很愿意接受林如海的效忠。
兼之林如海用特殊手段在极快的时间内料理了江南一个最大的蛀虫,皇帝便爽快地调他回京,自此他开始青云直上。
——能去看望太上皇几次,对林如海来说,已经是极限。
便是如今,他明明知道,由他去劝说太上皇接受科技大学,肯定效果更好。可他就是拖着,希望皇帝能搞定太上皇,或者太上皇不再过问,这事儿就算成了。
王紫凝实没想到,林如海和太上皇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恩怨。
怪不得当初听他说了太上皇的悲惨处境,他并没有多少同情。甚至明知皇帝可能在义忠亲王一事中做了些什么,却仍然愿意追随皇帝。
原来,太上皇是把他推入泥泞的“黑手”,而皇帝,是拉他出泥潭的贵人呀。
只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么?
二十年前,正是“七王争先”进入白热化阶段的时候。在接下来的七八年里,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依次出事,不是被幽禁,便是被废为庶人。
最后大皇子义忠亲王竟也企图夺位,失败后亦被幽禁,几日后以一杯毒酒自我了断。
皇子尚且如此,朝堂更是动荡不安,不知多少官员“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又有多少官员“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在那样复杂的局势中,年轻、沉不住气、尚未修炼成老狐狸的林如海,真的能够平平安安地走下来吗?
王紫凝想了想,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当年你不去扬州,可能会发生何事?你上书密告、请旨回京的时候,太上皇又在做什么?”